第六百一十二章 诗会
柳泉居后院阁楼是文士们最爱饮宴之地,推开后窗便是一方湖泊,岸边杨柳拂堤,绿雾萦绕,端的是春日好风光。
阁楼中已是坐满了人,上首的位置空着,翰林学士何吾驺还不见人影。
“奇怪,时辰都到了,何翰林怎还没到?”钱棻看了眼阁外,奇怪道。
侯玄汸摇了摇头,“或许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杨廷鉴坐在自己位子上,扫了眼四周,见张煌言竟然也不在,不由问道:“状元郎怎的也还没来?莫不是还待人去请他?”
“张状元说他要准备去辽东,且也不擅长写诗,就不来了!”有人回道。
“不是吧,我可听说了,张煌言能文能武,我还有他诗作呢,十年磨剑指沧溟,敢向东南补天倾…汉家残月照铁甲,胡马秋风嘶虏营一听就是武将!”又有人说道。
这几句诗自然又是得了一阵赞赏,话题的挑起者杨廷鉴此时犹如吃了一只苍蝇,恨不得将自己那话收回。
此时,有人走进屋子,歉意地笑了笑道:“诸位对不住,我家老爷身子不适,今日不能来了,诸位还请自便,今日花费,仍旧算我家老爷帐上,告辞!”
“何翰林病了?”有人蹙了眉头,“是不是要去看望一番?”
“便算去看望也该白日再去,哪里有夜晚探病的道理。”
“就是,不管了,既然让咱们自便,那咱们就自己热闹热闹!”
杨廷鉴闻言便要起身,他有自知之明得很,自己不受欢迎,也不会赖在这儿不走。
“杨兄,”不想就在此时,白日来请他的新科进士坐在他身旁,给他倒了一杯酒笑着道:“杨兄这时去哪儿,前几次在下都没见着杨兄,今日可算见到了,定要和杨兄痛饮几杯才好!”
杨廷鉴拿起酒盏,见他这副热络的模样心中总算开怀了些,“不知兄台…”
对于状元榜眼探花之外的几人,杨廷鉴的确没放在心上。
“在下袁志,”那人笑着道:“走了狗屎运,竟能入二甲名单,哈哈哈,我袁家祖坟冒青烟了嘿!”
袁志见杨廷鉴拿着酒盏,催道:“杨兄喝呀,这可是京师最好的酒,一坛也要一两银呢!”说完,自己一饮而尽,痛快得“啧”了一下嘴,而后又倒了一盏。
杨廷鉴见此抬手喝下,这酒入喉仿佛连成一线,味道甘冽,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啊!
难怪要一两银子一坛,哼,这些清高的翰林学士,看来手里头也没少拿啊!
杨廷鉴撇了撇嘴,见自己酒盏中又倒了一盏,同袁志笑了声再度饮下。
袁志继续倒酒,一边小声道:“我可听说了,今科的状元该是杨兄你才是,不知怎的到了张煌言头上…”
杨廷鉴闻言脸色又板了起来,袁志就当没看见继续道:“不过在下听说了,这张煌言他爹是兵部的人,这么多年在朝中,定然有人脉,这殿试又不糊名,这些朝臣啊…”
袁志撇了撇嘴,“在下替杨兄不值,要不然,杨兄哪里还需要考庶吉士,眼下就已经进翰林院了,”说完,他朝侯玄汸方向撇了撇嘴,“再不济也能去江南国子监,那可是个肥差,多少学生要进国子监,都得过他那一关!”
杨廷鉴沉默不语,只一杯杯得喝酒,可心中对袁志这话却当真是动了气,是啊,状元原先可是自己呢!
“诸位,既然是诗会,怎可不作诗,来来来,笔墨都是现成的,大家伙就写一首诗来,各自评一评如何?”有新科进士笑着起身吆喝,屋中便有仆从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捧了来。
“不定题,咱们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杨廷鉴拿了笔,看着手底下的纸张,耳边仍旧是袁志的话语。
酒似乎喝多了些,头脑有些晕沉,可心里头却再没比现在更豪气四溢了。
是啊,凭什么,就因为张煌言有个好爹,便要从自己手里头抢走本该属于自己的状元吗?
况且他做了这个名不副实的状元之后更是目中无人,何翰林是什么人物,当初给陛下出主意打退建奴的人,陛下都尚且对他客气几分,他竟然就能推辞不来诗会?
狂妄!
当真狂妄!
还有这些人,就因为他是状元,就因为他爹是兵部大臣,就在这儿捧他的臭脚。
适才念的那几句,算什么好诗?
杨廷鉴越想越不忿,笔下一蹴而就,一首诗已是写完。
“杨兄大才,这么短短片刻就写好了?在下就不成了,自小不会写诗,还在科举不考这个,要不然啊,我定然是要落选的!”袁志举着毛笔迟迟未落,最后在纸上留下几滴晕开的墨汁便收了笔,摇着头兀自叹息。
放下笔后,袁志探过头去,读道:“龙鳞日暖御沟新,谁解长安局里人?三策已平辽海戍,五陵犹困洛阳尘。书生敢议麒麟阁,圣主何须虎豹臣!若使当时用贾谊,早令黔首颂皇仁。”
袁志念的声音不轻,阁中不少人都听到了他这首诗,面上神情俱是不大好看。
“他胆子也太大了,还没有任命呢,就敢指点朝政。”
“指点朝政倒没什么…”侯玄汸轻声道:“他这诗中的‘虎豹臣’可犯了忌讳了!”
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虎豹臣”说的可不就是锦衣卫,明面上是说锦衣卫如虎似豹为非作歹,实际上却是对陛下任用锦衣卫的不满。
“哎呀,杨兄啊,这诗可留不得,再被锦衣卫拿去,你这功名还要不要了,快快快,我来给你毁了,真是要了命了!”袁志一把抓过杨廷鉴桌上纸张,揉散后塞进了衣袖之中。
杨廷鉴此刻酒意更是上头,且抒发了心中郁闷之后,哪里还管旁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拿着酒杯只顾往口中灌酒。
人生能得几回醉,能醉一回是一回,何况还是如此美酒!
没关系,这次馆选自己定能考中,待进了翰林院,早晚也能做上个大学士,进而入得内阁,届时,张煌言还是得朝自己低头呐!
“不管他!”侯玄汸收回视线,继续看向钱棻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