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立体视差。”他轻声自语,眼中满是佩服,“这机关师不是靠术法造幻术,而是靠人眼本身的误差,把二维图纸变成了三维演示。”
“这副眼镜……是个光学阅读装置。”
他缓缓摘下眼镜,轻轻摩挲镜框两侧那明显是为“切换图层”准备的机关卡榫。
“多组镜片,一一对应图纸;左右错位,再靠人脑自行合成图像的纵深……你是真能琢磨。”
他再次戴上眼镜,这一次目光沉稳如水,缓缓扫过眼前展现出的机关结构图。
叶语闲独自坐在篝火灰堆旁,取出那只机关盒中所得的眼镜,在手中把玩良久。
镜片一贴近眼眶,视野骤然变得不同。原本空无一物的夜幕前,赫然浮现出一道三维结构图,层层叠叠地展开在他眼前。那不是投影,更不是幻术,而是通过对称镜片制造的微视差,在大脑中重构出的一套逼真立体模型。
叶语闲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图上呈现的,是一套他极为熟悉却又从未以这种形式“亲眼见过”的系统:一个完整的水银重力平衡机关。
中轴为圆形滑轨,环形通道呈螺旋向下延伸,嵌在其中的,是多个带有可变质心的结构。图中红线标注了水银流动路径,蓝线则是重力偏转的计算方向,最引他注意的,是那些被特意标注的“锥形地基”和“低熔点金属支座”。
“……果然是这个东西。”叶语闲低声喃喃。
他目光专注,随着镜片微调,视角切换到系统下方,立体图像中露出通道地板与支撑结构之间的空腔,其中标注有“温感启动”、“液态分流”、“高低压差感应”等一连串术语。他一眼便看明白了:这是以水银质量为核心,通过分布倾斜制造出可控变形,形成机关转换的系统——而他们此前经历的“螺旋通道”机关,正是此机制的实战应用。
“……这老家伙不是在传承机关术,他是在传授我这个机关的‘原理图’。”他声音低沉,眼中闪着炽热的光。
他能感受到,这副眼镜里的图像不是死物。每一个角度切换,都呈现出不同部件的细节与交互关系。看似只有几组齿轮和滑轨,但只要他顺着机关流向看下去,那些水银槽的倾斜幅度、液态金属的蒸发空间、空气压差感应口的位置,全都被一层不落地清晰描绘出来。
这种精度,不是“术”的炫技,而是“学”的沉淀。
他缓缓摘下眼镜,神情复杂。火光下,他低声叹道:“你造的是机关,但你留给我的,是逻辑。”
沉默片刻,他将眼镜收回,重新封入机关盒内。
叶语闲将那副“伪三维”结构的全息眼镜重新放回盒中,合上卡扣,轻轻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随身仓库——那里整整齐齐躺着几十只类似的机关盒,表面各不相同,却都带着那个程姓机关师特有的金属铆钉与精细锁纹。他伸手轻抚其中一只,嘴角微微扬起:
“看样子,这些全都是‘课程’啊……啧,一个人做了半辈子的机关不图传承,只图被人看懂。真是比朝堂上那些只知道立传立碑的家伙,实在多了。”
他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肩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连日来的疲倦此刻才隐隐袭来。营地周围依旧寂静,众人睡得沉沉,只有天边那一抹鱼肚白,正在悄悄冲破夜色。
叶语闲仰头看了看天色,自语道:“天快亮了……差不多了。”
他重新在火堆旁坐下,半靠着一口未封的行李箱,把外袍往身上一裹。星光逐渐退去,他闭上眼睛,准备再眯上这一小会。身体虽累,心却意外安稳。机关冢已破,传承已得,此行已圆。
明日一早,便整队启程,返回成都。
从营地启程时,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天边只是淡淡泛白。队伍踏着晨露出发,沿着原路返回成都。虽说身体都有些疲惫,但因为回程是顺路,且没有机关之扰,一路上反倒比来时轻松许多。
沿途几人也有说有笑,偶尔谈及机关冢中的奇遇,或是那位机关师留下的重力装置与奇巧机关眼镜,不免又感叹几句“此人若生在当今朝堂之中,定是名满天下的奇士”。叶语闲虽表面随和,内心却早已开始思索,这批机关盒是否能够成为破解其他机关场所的钥匙。
等太阳已偏西,队伍终于回到了成都城。时值傍晚,街头灯火初上,摊贩与行人交织喧闹,一派市井繁华的景象。
叶语闲一行人走进熟悉的客栈时,已是灯笼高挂,炊烟四起。店小二见众人风尘仆仆,赶紧迎上招呼。掌柜的认出他们后,连忙让人重新打扫干净原先的房间,摆上茶水点心。
马队长本想着这趟任务到此为止,也准备着收了尾款就此道别。谁知叶语闲却没像寻常雇主那样直接结账,而是从怀中又摸出了一小袋银子,塞到马队长手中。
马队长一愣,道:“叶老板,这路程该结的钱都结清了,您这……”
叶语闲笑着摆摆手:“这不是车马的工钱。你这人路熟,人也稳当,若我们后头再找那个‘神秘女子队伍’,恐怕还得出几趟门。你这马队若能继续留在成都,咱们回头说走就走,不用临时找人,也省得麻烦。”
马队长握着银袋,神情一震,立刻点头应下:“叶老板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我这几匹马也该歇歇脚,您若是还有用人之处,马某定随叫随到!”
“好。”叶语闲点头,“你让人把马车养养,把草料囤足,钱我给得不亏你,事也不会白做。”
马队长连声应是,随后便带着车队退下。
叶语闲这才松了口气,回身看着几个同伴还站在门口,便抬手指了指楼上:“先回屋,洗洗收拾一下,今晚不必多事,好好歇一晚。”
他语气温和,但语意分明:此行虽然收获颇丰,但接下来的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