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韦领着那支沉默如山的秦代工程兵大军,如同牵引着一股厚重的土黄色洪流,缓缓向云中城方向移动。
那一幕,必将长久地烙印在云中城所有亲眼目睹者的记忆深处。
太守府书房内,烛火静静摇曳,将陆恒的身影拉长,投射在背后那面悬挂着舆图的墙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松烟墨锭特有的清冽香气,混杂着旧书卷淡淡的霉味,以及窗外吹入的、带着塞外夜晚凉意的微风。
陆恒伫立案前,紫毫笔饱饮墨汁,笔尖悬停,墨滴将坠未坠。
他的心神已全然沉浸在那片广袤而神秘的漠南土地。
荒凉的戈壁、连绵的沙丘、稀疏的绿洲,在他意念中飞速旋转、重组,最终凝成一幅宏大而精密的蓝图。
他要在这里,为云中打下一片坚实的根基。
呼吸微沉,手腕随之稳定落下。
笔锋触及雪白坚韧的纸面,发出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响,在这寂静空间里格外分明。
一行行墨色淋漓、风骨毕现的字迹随之诞生,承载着一个庞大计划的雏形。
首当其冲,便是那如巨兽般盘踞在前的运输难题。
漠南开发,千头万绪,然无畅通的运输,一切皆是镜花水月,是画饼充饥。
粮草、器械、人员……哪一样离得开稳定高效的输送?
云中城府库中那些吱呀作响的马车,步履蹒跚的牛车,其数量之窘迫,运力之低下,面对漠南开发的庞大需求,无异于杯水车薪。
更不必说,自云中城出发,通往漠南腹地那条所谓的“道路”,实则遍布坎坷,时常被风沙掩埋,被山洪冲断。
补给线被拉得如此狭长脆弱,每一次物资输送,都伴随着惊人的损耗,不仅是物资本身,还有押运人员的疲惫与风险。
不久前那支几乎全军覆没的小型运输队的惨状,仿佛还在他脑海中留下血色印记。
必须找到一条全新的路径。
一种能够克服天险、缩短时间、降低成本的运输方式,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模式。
否则,典韦带回的那支强大的秦代工程兵军团,非但不能立刻投入建设,反而会成为加剧后勤压力的沉重负担。
陆恒缓缓将笔搁在砚台旁的笔山上,指尖传来玉石微凉的触感。
他抬手,用指节用力按压着跳动不止的眉心,试图缓解长时间高度集中精神带来的疲惫。
这时,门外传来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在寂静的书房外停住。
一名身着玄甲的秦锐士,身形挺拔如松,声音透过门扉传来,带着军人特有的肃杀之气:“主公,赵云将军在外求见。”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投入静水的一颗石子,在空气中荡开清晰的涟漪。
“让他进来。”陆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打断沉思后的回神。
书房厚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混合着夜露寒意的清新气流涌入,瞬间冲淡了室内松烟墨与旧书卷交织的气息。
赵云迈步而入。
他身披那副标志性的亮银铠甲,走动间甲叶碰撞发出细碎悦耳的轻鸣,烛火跳跃着,在他光洁的甲面上映照出流动的光辉。
整个人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英挺的身姿,俊朗的面容,眉宇间那股锐利而沉静的气质,几乎要将这书房的文雅气息都切割开来。
“子龙,你来了。”陆恒将悬在纸上许久的紫毫笔轻轻搁置在青玉笔山上,玉石的微凉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让他精神略微一振。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赵云身上,示意他看向桌上那幅摊开的舆图。
“我已决意,第一步,便是在漠南,靠近昔日弹汗山遗址之地,建立一座前哨城池,以此作为我云中向北扎下的第一根钉子,稳固北疆防线。”陆恒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思熟虑后的决断。
赵云的瞳孔骤然收缩,虽然他早知主公胸怀大志,但这般直接要在茫茫漠南筑城的魄力,还是让他心神为之一震。
短暂的讶异过后,他目光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沉凝,抱拳躬身:“主公高瞻远瞩,此乃定鼎北疆之宏图伟业!”
“宏图伟业,往往伴随着万般艰险。”陆恒语气转为凝重,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舆图上一个用朱砂墨重重圈出的点位。
那一点,在广袤的漠南区域显得如此渺小,却又承载着无比沉重的期望。
“筑城非一日之功,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勘探。”
“此地,是我根据现有情报初步选定的筑城之基。”他的指尖在那朱红圈记上停顿,“子龙,我需要你亲自带上军中经验最老道的几位工匠,携带着所有的测绘器具,即刻启程,前往此地,进行最为详尽的实地勘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