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个下午,墨奇因为采买东西早回家,发现只有朱琳在家,正为众人准备晚餐,洗了洗手就去帮厨。
“莫勤哥,我告诉你个事,你别和其他人说?”墨奇正在犹豫是不是该听下去,她就连珠炮一样讲了出来,“守约哥应该是喜欢佩初妹妹。那天我们吃完夜宵,你回去得早。我们吃完也各自去逛街。我在犹豫是否买那根头绳,就往回走。结果看见守约哥回去给佩初买她看上的那个簪子了。那可是四十多玄金啊。不过,好像是被人先买走了。我看他离开的时候,还有些失落呢。”
“哦,是被我买走了。”毫不关心为什么她要和自己说这些,墨奇好像本该如此一样说了一句。然后就从百宝袋里拿出了那根玉簪,惊得朱琳瞪大了本来就不小的眼睛。
“你也喜欢佩初妹妹?”
“你的头绳我也买了。”墨奇脸上泛起微红,拿出了那根蜀锦做的头绳,递给了她。
“我是思乡,但还是舍不得买。”朱琳大方地接过头绳,腼腆地解释了一句。想了想又调皮地笑说,“莫勤哥哥还是喜欢佩初妹妹。我这头绳才几个钱,那玉簪可是要四十玄金呢。”
墨奇没有说话,只是心中自语,“你就是喜欢再贵的东西,我也一样会买给你。”尴尬在空气中蔓延发酵,感觉到不自在的他,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厨房。
又没过几天,朱琳就在姜佩初头上看到了那根玉簪,还有她整日羞答答,少女怀春的样子,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阵酸楚,没多久又仿佛心中石头落地,好像轻松了不少,实际上却是那种空落落的,没着没落。
“守约哥,快。快和我去城里。朱琳姐不知为什么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我爹已经赶过去了。他说衙门里的事,他懂得不多,怕自己处理不了,让我来找你一起去。”
听到姜佩初说到大理寺三个字后,第一个跳起来的是墨奇。
“莫勤,你别急。这事人去多了没用。我去就可以了,你留在家里陪着佩初。”裴守约还在找体面的衣服,准备换上才出门。
“守约哥,我也要去。”姜佩初也等不及他换衣服,跟着早就看不见影子的墨奇出去了。
大理寺门口,听姜波清说朱琳被带走是因为太府寺的一个司正拿着卖身契找到了纸场,说朱琳的叔叔把她卖了,要带她走。朱琳当然不肯,就闹了起来,然后就被一同来的大理寺官员给抓了进去。
大理寺的人怎么会和太府寺的人一起去纸场找朱琳?这明显就是串通好的,有计划的局。墨奇刚刚要往里冲的劲头,一下子被心中的魔用冷水浇灭,“你又想去蹚浑水?又想害死谁?”
“无论怎么样,总要先弄清楚事实再说。”心中的善虽然不服,毕竟底气不足。
“弄清楚?大理寺的手段你没见识过?万一又来个死局,你打算怎么办?何况,你怎么知道朱琳没有说谎?我看她的身份就可疑。”
“所以要先弄清楚事情再说。总之不能不管。”心中的善看见裴秀才叫自己跟着他进去时候,坚定了意志。
在外间等了两个多时辰,总算排到他们过堂。好在等候室里也没人关心他们,墨奇跟着衙役进入审案的偏厅时候,还是刻意把头低得完全看不见他的脸。
“你是被告的什么人?”这样的案子,坐堂的居然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理寺少卿。看样子这次对方花了不少钱。
“学生是被告的房东,也是她的朋友。”裴秀才行礼后,说话也不紧张,倒是很显读书人的骨气。
“此案人证物证齐备,你来叫冤意欲何为?”那少卿一拍惊堂木,拿出准备好的气势,按规矩吓唬着他。
“大人,据学生所知。被告朱琳不过是不认卖身契,不肯跟着原告回去。一件区区治安案件,何以劳动大理寺将之下狱?学生冒昧,请大人明示。”
“大理寺的职权是你一个学子可以轻言的吗?如此狂妄,我看你是藐视公堂。来人啊,先将此人带下去杖责二十。退堂。”少卿心中计较,既然来人只是一介草民。先用板子吓唬他,只要他服个软,后面的事就都简单了。
“大人。请出示人证物证,并带来原告被告当庭对峙后,再打学生不迟。不然,不能服众。”裴秀才非但没被吓住,少卿的目无王法反而激起了他的勇气。
“证据?好,来人带原告被告。本官今天还真有意要服一下众。”本来就不会打裴守约,见他挥手,经验丰富的衙役就带来了早在一旁等候的太府司丞和朱琳。与此同时也把卖身契放在裴秀才手中。
“看完了卖身契,你还有什么话说。原告被告都在,你现在问了,本官当场就给你个公道。”劳少卿受了司正的拜礼,得意洋洋。
“大人,不对啊。朱琳的手印如此之新,和整张契约不符,明显是两个时候做的。”朱琳感激裴守约看出了问题,含着泪拼命点头。
“废话。从来就是立约的人先订契约,卖身的人再补签画押。手印顺序有先后,不是正常?我只问你,这手印是不是她的?”被拆穿了伎俩,劳少卿还是不怕。
看着不知如何辩驳的裴秀才,庄墨麟心中又斗了起来。
“你站出去,用身份压他。那个少卿还能不怕你爹爹?”
“这样的话,你和仗势欺人的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心中的魔可是得意。
“总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胡作非为啊。”心中的善急得不行,忍不住就要往外冲。
“你这样站出去,还不是一样依靠庄清云?你和以前有什么两样?就算能救下她,你还不是一样废物?”
“就算是当废物,我也不能对这些恶人,坐视不理。”良知终于战胜了自尊和自卑。
就当墨奇勇敢地抬起头,准备挺身而出的时候,高百龄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劳少卿,什么大案子,居然劳您的大驾亲自来审?您日理万机,不如属下帮你结了这个案子吧?”
“高司直不是在审另一个案子嘛,怎么。。。啊,是这样的,我看大家都在忙,正好我空着,就接了下来。不敢劳烦你,我自己来,很快就结案了。”劳少卿脸了红一下,清了清喉咙,好似给自己找了个下台阶,结结巴巴却十分谦逊地和高百龄解释。
“大人辛苦了。下官想看一下卖身契,不知可否?”高百龄也不解释为何自己突然跑过来,更不等他回复,从裴秀才手里接过契约,细细地读了两遍。
“看样子手续完整,毫无漏洞。原告被告怎么说?”站在堂下的高百龄比坐在堂上的劳少卿更像是审案的大老爷。
“原告供词清晰,被告无赖不认。”
“是他们抓着我的手刚刚按的。我拇指上的红印还没退干净呢。”朱琳刚想伸手给大家看,就被衙役按住。
高百龄看了也不理那几个衙役,转头对原告说到,“司正。我突然发现这卖身契上有个问题。它只说是如果他们不还钱,就将被告抵押于你。可没说时间啊。万一,我是说万一,她明天有钱了,能还上了不就不用卖身于你了吗?”
“哎,高司直,此言差矣。这样的话,本部怎么会没问过。她就是还不了钱,才抓进来的嘛。不信你问她,能不能还上?”
朱琳脸上分明就写着一个大大的穷字,根本问都不用问。
“连本带利十万玄金,虽说不少。但她总有几个亲戚,三五朋友能拆借一二。不如给她三天,让她找人想想办法,也算是这位司正的情谊不是?”
“哎,高司直。她如此一个穷人。你看,她的朋友都在后面站着。怎么可能有办法还钱嘛。要是现在能还上,她早就还了。不能还,也别浪费时间。万一给她借机跑了,不是另添麻烦?”
“跑不了。我把我那个师弟押给这位司正老爷。若她是真的跑了,钱就管我师弟要,可好?”听高百龄存心不提庄清云的名字,如此这般调戏劳少卿和那个司正,让墨奇看得不仅解气,还回味无穷。
“放屁!谁要你师弟?你师弟算个鸟东西啊?!你区区一个司直,对坐堂的少卿如此不敬,你放肆!还不快快退下。”这个司正明显是没做过功课,不知道大理寺中的人际关系。一心只想着官大一级压死人,完全料不到大理寺还有这个隐形的“大佬”。
“哎,瞿老弟。瞿司正,稍安勿躁。都是自己人,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劳少卿见他不由就理地叫嚣着,也顾不得体统,赶紧跑下来和他耳语了几句。只看瞿司正听着他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墨奇心里不由暗笑。
“这不是钱的事。现在债主已经死了,我只要人不要钱。”瞿司正突然意识到,只要答应了高百龄的话,人是肯定没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