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招娣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反抗,从前也学着那男人的样子,听到别人在议论自己,就上去掐腰跟人打架。
村里人没人能打得过她,可是打完之后,他们的议论声就会越来越大,除了长得丑他还被贴上了泼妇的标签。
家里爹娘也会因此不给她饭吃,罚她在堂屋里跪着。
嘴里絮絮叨叨,本来长得就丑,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泼妇,再也没有人敢娶她了。
“生下来就是个赔钱货,早知道你长成这样,老娘当初就应该一碗堕胎药给你送走,要不是算命的大师说把你弄死了就招不来弟弟,谁还能养你到现在?”
“你把自己名声搞臭了,嫁不出去,家里怎么有钱给你弟弟娶媳妇?”
“别人说你又不会掉块肉,本来就长成这个样子,人家说的是实话,还不让人说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把自己搞得像个泼妇一样,我就让你叔公们把你捆了去陈塘!”
“别在我眼前晃,看着你都碍眼。”
每一次听到这种话,她都想鼓起勇气反驳他们。
从可以活动开始,她就没有白吃家里一口饭。
家中那些田地,家务都是她的活,她就像块砖一样,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可以说这一大家子几乎都靠着她做活养活。
春耕农忙,她一个人下地,爹娘就在树下乘凉,她像个老牛一样,被鞭子抽着走,任劳任怨。
她都这么卖力干活了,就算是不嫁人又能怎样?
可是每一次话到嘴边都说不出口。
她畏惧父母嫌弃鄙夷的眼神,害怕他们会说出更恶毒的语言。
孝字当头,她不可能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掐着腰跟人骂架打架。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除了能让自己更委屈憋屈,日子变得更差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招娣,招娣…
爹娘只想要弟弟,她是一个女孩就活该没有好日子过。
活该让人欺负。
活该被人当成货物一样挑挑拣拣。
活该被爹娘卖了换钱。
好似她出生的价值,就是为了这个家忙活,为了最后把自己卖掉,给弟弟换娶媳妇的钱。
林招娣有的时候就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个人?
好像是,能呼吸,能活动,有体温,有心跳。
可又不是。
不允许做这不允许做那,不允许委屈,不允许难过伤心,不允许喊累,诉苦。
她的生活是了无生趣的,一眼就能看到头。
没有出嫁之前,给家里人当牛做马。
出嫁之后去给夫家当牛做马。
这一切都只因为她是一个赔钱货。
旁人都说别人家的闺女也都是这样过的,可别人家的闺女,就算是帮家里减轻负担,也只是做一些轻省的活计。
别人家的父母,都是千挑百选的,给自家闺女找夫婿。
就盼望着女儿嫁出去能好过一些。
这怎么能一样呢?
她们确实都在做活,可她们是人,自己只是赔钱货。
江一梦静静的看着她哭,没有出声安慰,只等待她发泄完,心中的愤懑。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和这个姑娘共情了。
从前生活在江家,她又何尝不是,被当做工具一样培养。
联姻,是她唯一的价值。
可她不服,所以要离经叛道,所以要反抗,闹到别人都不敢娶她。
她能理解这个姑娘,十六岁的她,又何尝不是迷茫的呢?
只是现代生活给了她更多的选择,上学读书让她慢慢走出了迷茫,而这个姑娘,没有生活在那样的年代,她的迷茫,无人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