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吞咽声。
饼渣混着冷水刮过食道,火辣辣的刺痛竟让他恍惚间觉得亲切——饥饿是活着的铁证。
他蜷缩在草席上,眼皮重得发颤,却仍能嗅到混着艾草和苦药味的空气。
那人手指粗糙,捏着陶碗往他唇边凑时蹭得他下颌生疼。
“莫急,再呛死一回可没处寻参汤吊命。”
嗓音像老树一样厚重,吴天勉强撑开眼皮。
月光从窗棂斜切进来,映着张布满沟壑的脸。
老人枯瘦,正用带口的铁勺搅动瓷罐里黑稠的药汁。
墙角药柜上堆着晒干的蜈蚣串,梁上悬的蛛儿随药气微微颤动。
三日后吴天才看清匾额上『仁济堂』三个鎏金的木雕字。
药柜泛着陈年柏木的幽光,每个抽屉铜环都磨得增光发亮。
抓药时老郎中总用那根缠着红线的铜尺量药,红线早被血褐色的不知名污渍浸得斑驳。
街坊说这大夫治疯狗咬伤最拿手,却没人知道他从哪来。
“疤,倒像是阴司判官勾的朱砂笔。”老郎中突然捏住他鼻梁,独眼里泛着浑浊的光。
用力捏着吴天便晕死过去。
青石板沁出的凉意渗进面颊时,吴天的睫毛颤了颤。
耳畔传来陶罐相碰的清脆声响,混着某种焦苦的草药味,与他记忆里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截然不同。
鼻腔突然灌入浓烈的血腥气,激得他猛然一震,却对上一片染血的麻布衣襟——救他的人正将他半抱在怀,往他嘴里塞第二块饼子。
“莫要囫囵吞。”苍老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般的清越,枯枝似的手指捏住他下颌。
“你胃囊空了三日有余,这般吃法要出人命。”
吴天这才看清眼前人:老者身披云纹直裰,银发用木簪草草绾着,眉心竖着道深紫的悬针纹,此刻正随皱眉的动作拧成川字。
喉间火烧火燎的痛楚突然被温水浇灭。竹筒边缘磕在齿间,带着山泉特有的清甜涌入喉管。
吴天本能地吞咽,却呛出串带血丝的咳嗽。
老者手法极稳地将他侧翻,掌根在脊背穴位重重一按,淤塞的胸腔顿时涌进大股带着艾草气息的空气。
“此子脉象古怪得很。”厢房深处传来年轻药童的嘀咕,“师父您看这寸口”话音未落便被老者眼风截断。
吴天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张竹榻上,头顶是泛黄的纱帐,斜对角立着具半人高的药柜,铜锁上结着层翡翠绿的铜锈。
窗外飘来断续的吆喝:“收惊蛰露——三钱兑一吊“
老者忽然扳过他右腕,三指压在跳动的脉搏处。
吴天看见对方袖口露出的半截小臂,皮肤下蜿蜒的青筋竟泛着淡淡金芒。
“气血两亏,神光涣散。”老者沉吟间,吴天突然注意到自己鼻梁上的疤痕——那道旧伤此刻竟透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有人用螺子黛细细勾描过。
“小友从何而来?”老者突然发问,手中银针已扎进合谷穴。
刺痛让吴天浑身一颤,混沌的脑海突然闪过穿越前捏住的那把土——潮湿的、带着铁锈味的红土。
与此刻身下青石板的凉意形成诡异的重叠。
他想开口,却被喉间翻涌的血气呛住。
暮色渐浓时,街市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
老者正在捣药的石臼里研磨某种靛蓝色矿石。
药杵与臼底相撞,溅起星点火光。“老夫陆济世,在青石巷开这间仁济堂二十载。”
研磨的声音落在吴天的耳里听的真切、清晰。
他突然转身,将团散发着冰薄荷气息的药膏拍在吴天胃部。
“不管你从哪个阎王殿爬回来,既吃了我的九转养荣饼,就得在药堂当三年杂役偿债。”
吴天勉强撑起身子,望见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笼。
“那么多参汤岂能白喝!”
朱漆廊柱下,小药童正踩着木凳给铜铃系红绳,檐角垂下的夕照将他发顶染成琥珀色。
有马车辚辚碾过石板路。
车帘翻飞间露出半张敷着珍珠粉的仕女面容——这一切真实得令人战栗。
却又荒诞得像他初中时偷看的那些劣质穿越小说。
回过头来望着老者,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干不干都一样,索性干了(liao)。
手指伸出,轻抚着柏木门檐,眼睛望着窗外。
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