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小心！"走在左侧的乞丐突然拽住他衣袖。朱允熥本能后仰，头顶"咔嚓"一声，半截腐木擦着鼻尖坠落，溅起的碎屑里混着暗红血渍。

老乞丐举着火把凑近，石壁上赫然刻着半幅苗文符咒，朱砂已褪成褐色，却仍透出诡异的光泽。

脚下的石板开始震颤，水流声由远及近。转过第七个弯道时，朱允熥忽见石壁缝隙渗出幽蓝荧光，宛如鬼火在黑暗中游移。

乞丐们齐刷刷抽出短刃，刀刃上淬着的毒液在微光下泛着青紫。

"是苗疆的噬影蛛！"老乞丐压低声音，火把猛地戳向地面，瞬间惊起一片银亮的蛛网，密密麻麻的蜘蛛正顺着石壁爬来，毒牙闪烁着森冷的光。

众人且战且退，朱允熥的绣春刀挥出凛冽刀风，斩断的蛛腿在地上扭曲抽搐。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道白练般的光柱刺破黑暗——瀑布！

那地道的出口竟嵌在水流倾泻的悬崖内侧，飞溅的水花裹着山风扑面而来，将蛛网与蜘蛛尽数冲散。

朱允熥被乞丐们拽着冲向出口，冰凉的水流瞬间浸透衣衫。

冲出瀑布的刹那，月光混着水雾洒在他脸上，下方深不见底的峡谷传来野兽低吼，对岸苗寨的火把星星点点，如同恶鬼的眼睛在夜幕中闪烁。

老乞丐抹去脸上的水珠，指向半山腰的隐秘洞穴："舵主就在那里！不过"他的目光扫过朱允熥染血的衣襟，"苗疆的夜，才刚刚开始。"

……

山洞内湿气沁骨，岩壁上垂落的水珠不时砸在朱允熥肩头。

借着摇曳的牛油烛火，他看见舵主腰间缠着半截褪色的苗疆银链，上面刻着的图腾与方才地道壁画中的符咒如出一辙。

未等舵主开口，朱允熥已将碧绿令牌重重拍在石桌上，鎏金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冷芒："让天蚩星来见我。"

舵主身形微颤，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令牌边缘，突然单膝跪地，粗布衣襟下露出半截蛇形刺青："是，大帅！不过在天蚩星到来之前还请大帅随属下前去另一处分舵休息。"

他说话时刻意压低嗓音，余光警惕地扫过洞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几簇幽蓝磷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朱允熥跟着众人穿过雾气弥漫的密林，腐叶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忽然间，前方传来鼎沸人声——转过山坳，一座灯火通明的集市豁然出现。

摊铺林立的街道上，苗疆女子头戴银饰穿梭如蝶，西域商人的骆驼驮着香料缓缓前行，唯有几个倚在墙角的乞丐，与朱允熥方才见过的破衣人有着相似的鹰隼般眼神。

"大帅就是这了！"舵主在"醉仙楼"匾额下驻足。鎏金招牌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二楼窗棂透出的光晕里，隐约可见舞姬甩动的水袖。

朱允熥踏入酒楼时，檀香混着酒香扑面而来，角落里说书人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各位看官！且说那不良帅夜闯夫余国……"话音戛然而止，说书人望着朱允熥腰间晃动的玉佩，喉结剧烈滚动。

"一间上等大床房，再来一桌特色美食。"舵主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柜台，声如洪钟。掌柜的接过银子时，指节无意识摩挲着上面的龙纹，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朱允熥踏上雕花楼梯，木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朱允熥踏入厢房时，鎏金托盘上的菜肴正腾起袅袅热气。

然而定睛一看，七碟八碗间蠕动的竟是油炸蜈蚣、琥珀色的蝎子冻，还有在米酒中浮沉的透明蛊虫，猩红触须不时划过碗沿。他握筷的手猛地顿住，指节泛白的骨节在烛火下微微发颤。

"你不吃？不吃给我。"

阴冷女声骤然从头顶传来。朱允熥本能旋身，绣春刀尚未出鞘，一枚透骨钉已擦着房梁红绸疾射而出。

暗紫色绸缎翻卷间，一道人影如折翼蝴蝶坠落，落地时却稳稳踩碎桌角糕点，惊起满桌银甲飞虫。

"哎呦！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女子撑着雕花圆桌缓缓起身，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将苗疆服饰的斑斓纹路勾勒得妖异瑰丽。

银质百鸟朝凤冠垂落的璎珞晃出细碎银光，眉心朱砂痣在晃动间仿佛欲滴的鲜血。

她身着靛蓝色蜡染苗裙，层层叠叠的裙摆缀满银铃与鱼骨刺绣，走动时发出细碎声响，腰间的蟒皮腰带缠绕着九节蛇形银饰，尾端尖锐的倒钩还挂着几片枫叶。

朱允熥的目光扫过她裸露的小臂，暗青色藤蔓刺青蜿蜒至锁骨，与裙摆上的蛊虫图腾相互呼应。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颈间悬着的赤金项圈，中央镶嵌的黑曜石泛着妖异紫光，隐隐与朱允熥袖中令牌共鸣。

女子歪头轻笑，耳坠上的铜铃发出清脆声响，露出的半截藕臂在烛光下欺霜赛雪，腰间银链却缠绕着三枚风干的人耳，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朱允熥的绣春刀"呛啷"出鞘半截，刀刃映着女子妖冶的面容。

山风卷着雾气扑入窗棂，将她鬓边的银铃吹得叮当作响，苗裙上的鱼骨刺绣在烛光里泛着冷光。

"你是何人？"朱允熥声如寒铁，刀锋斜指对方咽喉三寸。

女子突然娇笑出声，尾音拖得绵长，像是苗岭间缠绕的藤蔓。

她踩着碎步绕着圆桌打转，靛蓝裙摆扫过满桌虫馔，惊起几只金背甲虫。"

小锅锅长那么帅不要这么凶嘛。"她忽然贴到朱允熥身侧，温热的呼吸裹着蛊虫香料的气味拂过耳畔，"我叫阿依娜，苗疆蛊王的幺女，也是"

阿依娜歪着头，银冠上的百鸟璎珞垂落至肩头，在摇曳的烛火下晃出细碎的光斑。

她原本上扬的嘴角渐渐耷拉下来，眼底那抹狡黠褪去，露出掩不住的倦意，靛蓝色苗裙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些许，露出小腿处新结的狰狞伤疤，暗红的血痂混着银饰反光，透着几分狼狈。

“算喽，不想再讲喽！”她重重叹了口气，蟒皮腰带缠绕的九节蛇形银饰碰撞出沉闷声响，“我没有恶意，只是我太饿了，你不吃的话能不能给我吃？”

尾音带着苗疆女子特有的软糯腔调，却掩不住沙哑疲惫。

说话间，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脖颈间的赤金项圈，中央的黑曜石泛着微弱紫光，仿佛也在无声诉说着奔波的艰辛。

朱允熥握着刀柄的手松了松，目光扫过她裙摆上干涸的泥浆，还有银铃间缠绕的带血布条。

再看桌上那些油炸蜈蚣、琥珀蝎子，仍在滋滋冒着热气，蠕动的模样令人头皮发麻。他喉结滚动，又厌恶又怜悯地摇头：“你要就拿去吧！反正我也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