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真
腊月初八,寒风刺骨。
沈沐芸在噩梦中猛然惊醒,发丝被额角的汗水浸湿,枕边刺眼的腥红是她昨夜咬破唇角留下的鲜血。
“夫人醒了?”柳儿听到声响,急忙放下手中的火钳,匆匆走进了内室。
沈沐芸眼神涣散,双手紧紧捂着胸口,过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又想起了昨晚的噩梦,回忆如潮水涌入。
前几日是沈府主母刘淑琴的生辰宴,沈沐芸虽然是庶出,却是在刘淑琴的膝下长大,所以即使已经出嫁,她的生辰,沈沐芸每年也都要到场的。
她十四岁嫁到陆家,寡居七年,如今还是陆家三叔官运亨通,才让她在娘家有了一席之地,也可以坐到主桌用饭。
没想到嫡妹嫉恨,竟在她茶水中下了药,朦胧之间她是拼了命才逃出沈家的,只是之后的事情她全都记不清了,等清醒的时候,却已失了清白。
那时沈沐芸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却也不敢叫人知道,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夫人?”柳儿又喊了一声,伸手去拉幔帐。
“去给我倒杯水。”沈沐芸哑着嗓子说完,强打起精神,疲惫的起身,急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襟,遮掩住身上残存的吻痕。
自那日之后,她整日惶惶不安,每晚都做噩梦,生怕有人寻来找她负责,或者是直接要挟三叔。
到时候,不说陆家的声誉恐怕都要丢尽了,三叔说亲都难,更别提官途了,她自己都只能以死谢罪了。
柳儿应了一声,没等倒完茶水,就听到朔风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少夫人,不好了,三爷从马上摔下来了。”
“什么?”
沈沐芸来不及多想,急忙穿上鞋子就跑了出去,动作之快,让朔风和柳儿都被甩在了后面。
她嫁进陆家七年,与三叔陆亭桓相依为命。
当年,陆家长辈早亡,陆家只剩下陆青殊和陆亭桓,这么多年一直是侄子陆青殊照顾年幼的三叔陆亭桓。
只是新婚当天,陆青殊接到朝廷急诏,边城失守,他作为六品校尉,不得不跟随抚远大将军远赴边疆,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如今陆家祖坟还有他的衣冠冢。
那年陆亭桓仅仅十岁,从小就体弱多病,得知一直照顾自己的大侄子亡故,一口气没上来,险些随着亡侄去了。
自从陆青殊过世,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陆亭桓又年幼,整个陆家就他们两个相依为命,家里奴仆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也就只有陆亭桓的奶娘姜嬷嬷一直守着他们。
冬天的时候,沈沐芸和姜嬷嬷靠做绣品卖和给人浆洗衣服糊口,夏天沈沐芸会带着柳儿在画舫旁边卖点心,就这样,勉强维持下了生计。
有时候实在揭不开锅,沈沐芸也会向娘家借银子,当然,少不得要下跪磕头,遭一番羞辱,虽然到最后也能得几个铜板,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直到陆亭桓中了进士,有了官职,他们的生活才好了一些。
沈沐芸急匆匆赶来,就见陆亭桓正窝在榻上,他紧蹙着剑眉,长长的睫毛轻微的颤抖着,俊逸的脸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是大人模样了。
沈沐芸每每看到他,都忍不住叹息,这么俊俏的少年,不知哪家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桓儿?”沈沐芸低低唤了一声。
少年这才勉强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眼眸渐渐清明,“姐姐。”
二人虽然是叔叔与侄媳妇的关系,但因着年纪,陆亭桓按着年幼时的称呼,叫沈沐芸姐姐。
这一声呼唤,让沈沐芸心里又软了几分,“好了,一会儿郎中便来了,没事的。”
“姐姐,我这胸口被马踢了一下,可疼。”他如同年幼时,蹭着沈沐芸的胳膊撒娇。
沈沐芸无奈的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搓热,然后放到他胸口上,轻轻的揉搓着。
而陆亭桓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沈沐芸,眼中的情绪让人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