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芸一胳膊把他挡了开:“有事说事,别站那么近。”
那人往周芸身上上下一扫,当即明白地退开两步:
“这位女同志就是弟妹吧?我晓得我晓得。”
韩照还在想着赚大钱的事,一时没在意那人说了什么。
周芸原本还有点紧张,见他没有对“弟妹”两个字表现出什么抗拒,唇畔稍稍勾起一抹窃喜。
但她没忘了要盘问眼前这人:
“你是什么人?你说的赚钱是怎么个赚法?正规吗?要跟哪个部门报备?你上头是谁?有证吗?”
“……”
那人的宽脸盘子好像被车轮碾过一样,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
他换了口怪声怪调的港普:
“两位同志,我系刚从香港那边过来的同胞啦。”
“我准备在京郊开个高精机械厂,正好缺高端技术人才,这次到清大来,就是想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人才啦。”
“这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啦,学校外面的小市场有几家我的店铺,不如一起去逛一逛,边走边说?”
眼下是改革开放的第二年,个体经营发展势头良好,确实有不少港城的同胞跑过来做生意。
胖脸盘子姓吴,爷爷奶奶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巧的是,两位老人家跟周芸还是旧识。
包括江爸江妈,每年过节都还要给他们送礼。
这下,周芸的疑虑便消除了。
韩照这手技术确实好,几下一商量,就决定试试看。
“但是我有个条件,”韩照语气还挺坚定,“我的首要目标是明年的高考,在不影响考试的前提下,我随时可以配合。”
吴老板满口答应:“那必须没问题,知识改变命运嘛,赞同!”
谈下了一笔大生意,他高兴得很,硬要拖着韩照和周芸去逛市场街。
“我小时候就在这巷子口长大的,嘿,瞧见那棵大槐树没,我可是这左右胡同最能爬树的。”
韩照顺着吴老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确实有一棵挺粗的槐树,树下摆了个卖皮裤带的摊子。
有不少人都在那儿挑。
韩照随意扫过,只觉得最外面的那道背影有些眼熟。
他停下视线再一细看,心口就是一阵久违的闷痛。
是谢清清。
哪怕她比起记忆中的样子要憔悴干瘦许多,韩照还是认出了她。
她正半蹲在摊子前,认真地挑选着皮带。
离开杨槐镇以后,韩照决定彻底跟过去划清界限。
他再也没有问过谢清清和韩冬的情况。
周芸知道他的意思,所以也未曾提过一句。
此刻突兀地撞见了,韩照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的怔愣很快就引起了周芸的注意。
她敏锐地找到了那抹叫韩照不安定的背影,紧接着就蹙紧了眉。
“谢清清怎么来京城了?”
韩照回过神:“不用理她,我们换条路走。”
他的身影没入巷子墙后时,谢清清好似感应到了什么。
她站起来,茫茫然朝着一处望过去。
那里,是接连走过的陌生面孔。
年轻的年长的,都有。
但无一是谢清清心尖上的那模样。
她按下胸口的莫名悸动,自嘲般摇摇头。
怎么可能是阿照呢?
这人啊,思虑过重的时候,就爱胡思乱想。
谢清清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皮带,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自从她跟韩冬搞上以后,她就想弥补当初对他的伤害。
于是,50块的工资,她会分出30块给韩冬。
文工团待遇好,时不时还会发点肉票菜票,她也几乎都给了韩冬。
阿照从禁闭室出来那天,她带着韩冬去买香烟。
其实她不是没想到阿照,只是口袋里的钱只够买给韩冬的烟。
所以她才从口袋角落抠下那枚团长随手给的糖,代替了原本该给阿照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