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

两人牵着手，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外，眼前的景色一下子就开阔了。

银色的月光下，霜打过的草地泛着青白，牧场湮没在由淡及浓的夜色里。远山漆黑，夜空却很亮，漫天细碎的星，清晰地描出山的轮廓。

“这片山坡真的很美，坡度也合适，有点像欧洲的山区，成片的草坪和。我想在那边，盖几座风车小屋。打造一个欧式风情的云上牧场。到时候，再养一些羊。心怡今天给了我们一个灵感，她说这里可以办草坪婚礼，这个想法真不错。”

她转身，面向村子的方向。

“荷花池那边，明年打算再多种一些，到了夏天，荷花可以观赏，莲藕，莲子，都可以卖。对了，你知道吗，今天有游客跟外婆买鸡。”

“鸡？”

“没错，就是外婆养的那几只土鸡。”王永梅养了一小群鸡，打发时间，总共不过十来只，今天来了一个上海来的旅行团，团里一个上海阿姨突发奇想，问外婆能不能把鸡杀好，真空包装邮寄到上海家里。

李丽琴脑子快，连声说行，结果其它游客见了，你也要，他也要，十几只在空地上悠闲自在的老母鸡，半天时间全都丧了命。

“上个月刚买的真空包装机，本来是用来打包红薯干和柿饼的，结果包上了鸡。二舅妈干活是真叫麻利，马上联系上了冷链运输。”

这时候，这群倒霉的老母鸡恐怕已经走到金华，最快明天晚上就能上上海人的餐桌。

“上个星期收下来的那批大米，也卖得差不多了。放出来的那批田鱼，现在养在荷花池里，妙妙说了，等剪完今天的片子，就开始拍烤田鱼干的片子。不过这批田鱼不多，恐怕不用上网卖，村里的游客就能消化。等明年，再多养一些。”

她越说越兴奋，一边说，一边往荷花池的方向走去。

“看来你真有大干一场的想法。”陈今越说。

刘清宁笑笑，边走边眺望云澜夜景。

冬日用电量大，村里的景观灯没开，只在主路上点了低瓦数的路灯，从这个角度看去，像一条漂亮的y字珍珠项链。

“没办法，我这肩膀上，是真背着全村的希望呐。你别看现在村里生意好，一片欣欣向荣，但真正算一算利润，哎，比这冬日的月光还寒心呐。”

“有这么夸张吗？”

“回本倒是能回本，只是不过这几百万的投资，放银行利息都不少，又不是我自己的钱，我也不能只求回本呐。还有跟村委的分红，还有银行的贷款……”

要赚钱，必须上二期项目，扩大接待量，扩宽盈利途径，这道理，陈今越当然懂。

“话是这么说，但那笔钱不少，银行恐怕很难贷到。”

刘清宁不语。

陈今越说的是实话。她粗略算过一笔账，按照原本的规划，二期项目要做得像样，至少上千万。

做一期项目的时候，虽然阿太投了五十万，大舅小舅，大姨也都投了一些，再加上她自己的钱，总共还不到两百万。陈今越出面，联系了农商银行，用各种名义把能贷的款都贷了。

旧债未清，新债难续。这段日子她跟银行谈了很多次，云澜山居的老房子的产权不在她手里，要贷到钱的希望不大。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陈清宁说，“我想过，哪怕能贷到款启动二期项目，装修好能入住可能得等到明年冬天。在这之前，明年春天，在这块地方开出一个帐篷露营基地，可以吸引到年轻愿意尝鲜的客人，年轻人是消费的主力军，三十块一瓶的白开水，他们都得尝尝咸淡。”

露营基地投入少，哪怕定价低一些，利润依然可观。

陈今越不紧不慢地跟在刘清宁的身后，碎石路上的松针在脚底簌簌作响，越发地衬得月色宁静。

他安静地听着她对未来的畅想。

陈今越想起第一次两人见面，就是在这附近的小路上，那时候她对这个村子的陌生，仿佛是一个异乡人。

当初她刚回村里，准备翻修自家老屋的时候，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懂。她来找他，请他帮忙找个可靠的施工队……

前不久在县府大院遇见吴楚楚，谈起刘清宁，吴楚楚半开玩笑半埋怨，说是他把她拉上了这条“不归路”。

“原本好好在村里住几年，住腻了呆不住了，随时都能回马德里去。现在倒好，背了一屁股债，走不了了！陈今越，叫你照顾我妹妹，你是专挑熟人坑呀！”

没错，是他令她走上了这条路。只是短短半年时间，她却以他始料不及的速度，在这条路上疾驰。

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对未来兴致勃勃的规划，他骄傲，但也担忧。

“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走到荷花池边，刘清宁转身，靠在池边的栏杆上，微笑地看着他。

湖面有微风，映着月光，波光粼粼，像细碎的星光。

她的眼睛比星光还亮。

“是。”

“说吧。”

“我可能要调动了。不，不是可能，是一定。昨天组织部已经找我谈过话。”

这件事镇里县里，捕风捉影地传了很久，如今终于成真。

“去哪？”

陈今越眨了眨眼睛：“还不知道。可能会回市里，也有可能留在县里。”

这事刘清宁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天真的来了，她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两人正式确定关系，也不过是短短两个多月的事，这期间，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以至于她有时候会有些迷茫，到底是不是一场幻觉。

吴楚楚说，距离产生不了美，哪怕产生了，也是假象。

“陈今越这样的男人，在外面诱惑太多。何况你们只是男女朋友，从法律上来说，他是单身。”

吴楚楚的话不无道理，可刘清宁也有自己的想法。

现在这个社会，哪怕结了婚，有了一纸结婚证，也约束不了什么。

距离能冲淡感情，时间亦能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