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吃饭，二三楼住宿，四楼还给我和文静住，刚刚好。我去问过了，只要简单装修一下，十来万就行。你看，二楼三楼可以改造出六个房间，就算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入住率，光靠住宿，一年就能回本。”

“这房子你大哥大嫂也有份，我们做不了主。”

“有什么做不了主的？又没有分家，房子和宅基地都写在你和妈的名字底下，只要你们两个同意就行。这么多年，大哥大嫂有没有回来住过？这房子空着也是浪费。你们放心，这房子我不白要，我给房租。我打听过了，我们镇上的房租，这样一栋房子一年五千块左右，我给你们一万，多出来的，算我和文静孝敬你们的。”

一万块，按照镇上租房的行情，真是大手笔。

“把房子改成民宿，那我和你妈住哪儿？”

“哎呀，爸，你就住店里，正好看店，还不用来回走动。我妈不是在山上有宿舍嘛！再说，四楼有三个房间，你们要是偶尔回来，也不怕没地方睡。”

两夫妻坐在车后座，面面相觑，原来生日宴是鸿门宴，这是盘算着把他们俩赶出去了。

李丽琴换了工作服，梳好头发。

云澜山居的工作服是靛青蓝布的，滚了青花瓷花边，穿在身上十分精神。昨天下山，见了她的老邻居都说个把月没见，她年轻了。

还真是，她也觉得到云澜上班这几个月，仿佛时光倒流了好几年。

她对着镜子，抹了抹鬓角。

“丽琴姐，上班啦！”楼下有人喊。

“来了！”

村里三十六个房间，两间青年旅舍大通铺，二十个标间，还有三栋独栋别墅，入主的客人有三十多位，退房的房间有十多个，这么一群人吃早饭、退房、清洁、入主，李丽琴虽然算个“总”，手下也就两三个人，忙得团团转，直到一点多才腾出时间吃午饭。

云澜员工的午饭在王家老屋吃，刘清宁也在，顺口问起一句，昨晚的生日宴吃得如何？

“一顿饭而已，还能怎么样？不过送我和你舅回来的时候，你立峰表哥说，想把我们山下的房子装修起来，开个民宿农家乐。”

“好啊。”刘清宁说，“说起来，我和立峰表哥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了。”

王立峰比吴楚楚大两岁，从前王向远一家还没搬到山下的时候，每每寒暑假回外婆家小住，两姐妹总是跟在立峰表哥的屁股后面，钓青蛙，捞溪鱼，抓蚂蚱，偷番薯……

后来出了国，与表哥没什么联系，但关于他的事，通过吴楚楚，通过王静和王美莲的对话，她也了解不少，知道他读完中专出来混社会，做生意当老板，做什么赔什么，赔得一塌糊涂，要不是替他还钱，二舅两夫妻不至于把日子过成这样。

吴楚楚给他的评价是好吃懒做，眼高手低。

再后来，王美莲托关系，给两夫妻在县城找了份稳当的工作，工资不高，总算能过日子。

李丽琴问：“你不怕他跟你抢生意？”

刘清宁笑了：“这有什么好怕的，游客这么多，云澜肯定是住不下的，既然他们要住到山下去，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钱给表哥挣，总比给别人挣要好。”

李丽琴叹气：“他也要能赚到钱才好。”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其实这段日子在云澜工作，眼看生意是不错，可这前期投入这样多，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本？这样热闹的日子，又能维持多久？民宿不比农家乐，摆两张桌子支个灶就能开干，整栋楼三个房间，随便装修装修，没十万块哪下得来？能开出去还好，开不出去，十多万就打了水漂。

哎，这安稳日子刚过了几年呐。

这两年两夫妻省吃俭用，前些年欠下的那些债都尚未还清，现在立峰又要拿钱做生意……她是真不愿意。可是立峰说，妈，你看昭宁也大了，这成绩是一塌糊涂，在国内高考是没希望了，我和文静想到了高中，就把他送到温州读国际学校，那些学校有路子，读完高中就能出国留学。我打听了，这一年光学费就得十几万，以后出了国，七七八八的费用，一年没个二三十万下不来。我和文静一年就赚十几二十万，不想办法赚钱，怎么供得起？你不为了我们，也为了孙子想想。

想起晚饭的时候，昭宇端来的那块大蛋糕，亲亲热热地那句“爷爷奶奶”，叫两口子说不出拒绝的话。

李丽琴明白，这房子，老二夫妻是要定了，如果不答应，这往后还有闹的时候。

可给了就不闹了？

老二不闹，老大闹。

李丽琴不禁想起那年分家，王向远家三兄弟，老大在国外，老三在深圳，留下老二照顾二老，她以此为理由，要求王永梅把山上的老屋和山下分的宅基地全给自己，也是这样闹了一场。

这真叫风水轮流转。

她长长地叹气，嘴里的饭也没滋味。不远处的王永梅老嬢嬢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等刘清宁从身边路过，拉住她问什么事。

“嘿，这败家子又不消停。”听完之后，老嬢嬢直摇头。

“奶奶，你不看好表哥开民宿？”

“不看好。”

“那云澜山居呢？”

老嬢嬢叹口气：“也不好看。不过你至少比他强点，跟着小陈镇长干，总不会错。”

“原来你是信他，不是信我。”

“都一样。”

刘清宁笑笑，不再和外婆斗嘴，沿着石板山路往下走去。今天是周五，到了傍晚，那些来度假过周末的客人就会陆续入住，前台的小姑娘经验浅，她不放心，要过去帮忙。

走在村子里，身边时不时走过三五成群的游客，拿着相机四处拍照。

其实刚才在李丽琴面前，在外婆面前，刘清宁没有表现出来自己的担忧。

这段日子，镇里陆陆续续开始装修的民宿已经有四五家，等到这些民宿开业，是否会抢走云澜山居的生意？

云上村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先天条件就差。如今全国各地民宿竞争激烈，不说其他地方，就单单丽水，松阳“江南最后秘境”的招牌已经打响，遂昌、云和，凭借各自的自然风光也吸引不少杭州上海的游客。

青田的民宿比起周边，名气不大。

云上村景色宜人，但特色并不突出，周边也没有知名景点，光靠民宿本身吸引游客，后劲不足，现在的热闹景象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要怎么破解困境，刘清宁暂时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