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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灼华每日在翊坤宫抚育幼子,自那日与赫连枭深谈后,她明白他的用意——
也许并非为了停止她的报复,而是如同兄长一般,不愿看她被仇恨蚕食心神。
不愿见她终日郁郁。
可从前种种,又岂是一句原谅就能抹去的?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赫连枭并非全无情感。
只是这份情太复杂,复杂到她宁愿将其深埋心底,不去触碰。
甚至看着怀中与赫连枭眉眼相似的幼子时,她也只愿承认——
他们之间,仅剩这血脉相连的羁绊。
她不愿接受后位
是因为在哥哥死前,既已许诺要成为他的妻子,她便再不能以他人妇的身份,戴上那顶凤冠。
慕灼华将怀中的婴孩轻轻摇了摇,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纷乱的思绪都甩出去。
垂眸望着儿子日渐红润的小脸,莹白如玉的肌肤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一个多月来,小家伙一天比一天圆润可爱,此刻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襟。
“娘亲有你就够了。”
她低头轻吻婴儿的额头。
这一刻,所有的仇恨与纠葛都暂时远去,只剩下怀中沉甸甸的温暖。
贴身宫女正为她梳发,不经意提起近日宫中的闲言碎语。
“娘娘,说来也怪,往年这几日陛下总要出宫去的,今年却一直闭门不出,如今建章宫宫门紧锁,后宫都在猜测缘由呢。”
玉梳在青丝间微微一顿。
慕灼华眸光微凝——
突然想到这几日,正是“慕灼华”的忌辰。
她记得赫连枭说过,他服用了噬心蛊,每年这几日他都会去往生庙,跪在她的菩萨像前赎罪,让那尊佛像亲眼见证他的痛不欲生。
原以为她回宫后,赫连枭早该解了这蛊毒
“备辇,本宫去趟建章宫。”
她突然起身,珠钗在鬓边轻晃,“好生照看四皇子。”
“是,娘娘。”宫女连忙福身应下。
建章宫外,王裕远远望见宸贵妃的仪仗,眼中顿时迸发出希冀的光芒。
“奴才见过娘娘。”
他疾步上前行礼,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欣喜。
“陛下可在?”
“回娘娘的话,陛下正在内殿。”
王裕欲言又止,“这三日陛下严令不见任何人,不过,不过若是娘娘,陛下应该是乐意见的”
殿门被推开,一缕天光刺入昏暗的内室。
慕灼华循着压抑的闷哼声,径直朝寝殿走去。
眼前的景象令她呼吸一滞——
赫连枭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冠早已散落,墨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龙袍大敞,露出精壮的胸膛,随着急促的喘息剧烈起伏。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鲜血淋漓的右手,正死死攥着几片碎瓷,仿佛要用皮肉之苦来抵消噬心蛊带来的剧痛。
当年兄长中蛊时,她翻遍医书,对这噬心蛊是了解一二的。
这三日,赫连枭武功尽失,噬心蛊的剧痛更是蚕食了他全部神智。
即便慕灼华走到面前,他也浑然未觉。
慕灼华缓缓蹲下身,细细端详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剑眉紧锁如刃,汗珠顺着凌厉的下颌线滚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就在她凑近的刹那,赫连枭倏地睁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瞳孔骤缩:“出去。”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不是说每年都要在我的菩萨像前痛苦赎罪么?”
她指尖轻抚过他紧绷的眉骨。
“如今我亲自来看,岂不更能让我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