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小姐?”
灯突然亮了。臧无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盏油灯。他的目光越过荆夏,落在工作台上,眉头微蹙。
荆夏鼓起勇气回头。黑布确实掉在了地上,但女尸依然安静地躺着,眼睛闭着,仿佛从未睁开过。唯一不同的是,女尸的右手现在垂在桌边,指甲正好对着地板。
“我听到声音”荆夏声音嘶哑。
“岛上的风。”臧无走过来捡起黑布,重新盖好女尸,“有时候会让人产生幻觉。”他顿了顿,“你脸色很差,今晚到此为止吧。”
他护送荆夏回房间,反常地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做个好梦。”
这句平常的祝福在殡仪馆里显得如此诡异。荆夏想问他是什么意思,但臧无已经转身离开,黑色长衫的下摆扫过走廊地面,没发出一点声音。
房间里的油灯不知被谁点上了,火苗稳定地燃烧着。荆夏注意到床头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旁边放着几片干草药。
桌上还有一面她之前没见过的铜镜。荆夏犹豫了一下,拿起来照自己的脸。
镜中的她面色惨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但更可怕的是,当她侧头时,镜中影像延迟了半秒才跟随动作。而且——荆夏的心跳漏了一拍——镜子里她的左肩上搭着一只苍白的手。
现实中,她的肩上什么都没有。
荆夏猛地放下铜镜,茶水被打翻,在木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她抓起毯子裹住自己,蜷缩在床角,眼睛死死盯着那面倒扣的铜镜。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抵挡不住疲惫,陷入浅眠。
梦里,她站在海边礁石上,穿着那身清末服饰。手中捧着的不是心脏,而是一个婴儿。远处传来钟声,海面开始沸腾。怀中的婴儿突然睁开眼——那是一双纯黑没有瞳孔的眼睛。
“姐姐,”婴儿咧嘴笑了,露出满口尖牙,“我们终于一样了。”
荆夏惊叫着醒来,发现天已微亮。她浑身冷汗,手臂上的红线又蔓延了一些,现在已经越过手肘。更可怕的是,她的左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的。
铜镜还倒扣在桌上。荆夏鼓起勇气把它翻过来——
镜面裂成了蛛网状,每条裂缝中都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铁锈味。
她跌跌撞撞冲出房间,直奔工作室。推开门的一刻,她僵在了门口。
女尸荆灵坐起来了。
不是想象中僵硬的姿势,而是自然地倚靠在台边,双手交叠在腹前,仿佛只是小憩片刻。听到开门声,女尸的头缓缓转向荆夏,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荆夏的视线模糊起来。工作室在她眼前扭曲变形,墙壁融化又重组,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场景——一间点满红烛的祠堂。她穿着嫁衣站在中央,对面是穿着新郎服的臧无不,是长得像臧无的另一个男人。祠堂外传来海浪咆哮的声音,村民们齐声诵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荆夏!”
一声厉喝将她拉回现实。臧无抓着她的肩膀摇晃,脸色异常难看:“你又碰她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做!”荆夏挣扎着解释,“她自己坐起来了!我还看到了看到了”
臧无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松开荆夏,走到女尸前,低声念了几句什么,然后轻轻一推。女尸顺从地躺了回去,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是共鸣。”他转身对荆夏说,“你和她的联系越来越强,导致她开始模仿你的动作,而你接收到了她的记忆碎片。”
“这说不通!”荆夏声音发抖,“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我会看到你或者你的祖先?”
臧无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解开自己高领长衫的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奇怪的印记——三条纠缠的蛇,和渡轮老人给荆夏的吊坠一模一样。
“因为臧家男人都流着相同的诅咒之血。”他苦笑道,“就像荆家女人都注定成为舟女。我们是被命运捆绑的两家,从两百年前就是如此。”
他靠近荆夏,近到能闻到彼此呼吸:“你感受到的吸引力,那些既视感,都是血脉里的记忆。我曾祖父爱荆灵,我祖父爱荆灵的表妹,我父亲”他的声音低下去,“他们都死在四十岁生日前。”
荆夏突然明白了臧无眼中的复杂情绪是什么。那是爱恨交织的痛苦,是明知结局却无法挣脱的绝望。
“那你呢?”她轻声问,“你也”
“我会看着你的心脏被投入大海。”臧无的声音突然冷硬起来,“这是我们的宿命。”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荆夏站在原地,手臂上的红线隐隐作痛。她低头看女尸平静的脸,突然注意到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荆灵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
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