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炕边坐下,握住父亲的手,感受着那粗糙的掌心传来的温度。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那些曾经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何雨柱的指尖触到何大清手背粗糙的茧子,那些被铁锤砸出的、被风霜刻下的痕迹,此刻竟像烙铁般烫得他眼眶发酸。记忆里那个永远板着脸的男人,此刻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白纸,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停顿。
“爹……”
他听见自己声音里带着哭腔,像砂纸打磨生锈的钢刃。记忆里那个总爱哼着跑调京戏的父亲,那个总能用一双巧手变出热腾腾饺子的父亲,此刻却像个孩子般毫无防备地沉睡着。
窗外传来乌鸦凄厉的啼鸣,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何雨柱猛地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那张药方,墨迹在泛黄的纸上晕染开来,像极了记忆中父亲咳血时染在围裙上的血迹。他死死盯着药方上那些龙飞凤舞的字迹,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昂贵的药材变成唾手可得的粗茶淡饭。
“每日煎服……”
他喃喃念着,突然一拳砸在炕沿上。青砖应声裂开细密的纹路,震得炕上的搪瓷缸子叮当作响。药价几何?他想起前日在供销社瞥见的西洋参切片,那些薄如蝉翼的参片在玻璃柜台后泛着金光,像极了戏台上皇帝冠冕上的金珠。
“雨水!”
门外传来娄晓娥急促的脚步声。何雨柱猛地回头,看见她手里攥着个蓝布包袱,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街道办的王主任来了!”娄晓娥的声音带着颤音,“她说……”
话音未落,屋门已被推开。王主任裹着件毛线背心,手里握着个搪瓷缸子,热气氤氲间隐约可见缸底漂浮的茶叶。她身后跟着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个医药箱,看模样像是医生。
“何雨柱同志。”王主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街道办了解到你家的情况,特批了临时补助金。”
何雨柱愣在原地,看着王主任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粮票和布票。那些花花绿绿的票证在他眼前晃动,像一条条系住命运的绳索。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王主任,这钱……”
“先别急着谢。”王主任抬手打断他,目光扫过炕上的何大清,“这位是区医院的陈大夫,让他瞧瞧你父亲的病情。”
陈大夫放下医药箱,戴上挂在胸前的听诊器。何雨柱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白大褂下,隐约露出半块红袖章——那是工会标记。
“病人脉象虚弱,气息不稳。”陈大夫的声音带着专业术语特有的冷硬,“初步判断是肺痨,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肺痨?!”
娄晓娥惊呼出声,却被何雨柱一把拉住手腕。他盯着陈大夫的眼睛,声音低得像从地狱深处传来:“陈大夫,这病……能不能治?”
陈大夫摘下听诊器,目光复杂地掠过何雨柱布满血丝的双眼:“若能及时住院,配合治疗,治愈率还是很高的。不过……”他顿了顿,“医药费……”
“医药费我来想办法。”何雨柱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砾摩擦,“只要您能保住我爹的命。”
王主任叹了口气,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这是街道办的的一点心意,你先拿着。不够的话,再去申请工会救助。”
何雨柱接过纸袋,指尖触到里面薄薄的一沓钞票。他突然想起许大茂方才那句“倾家荡产”,一股怒火从胸腔窜上来。他将纸袋紧紧攥在手里,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谢谢王主任。”他一字一顿地说,目光扫过站在门口的许大茂,“也谢谢您,娄晓娥。”
娄晓娥眼眶泛红,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她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何雨柱,指尖触到他手臂上紧绷的肌肉。
“雨水,”她轻声说,“要是需要帮忙……”
“我知道。”何雨柱点点头,转身走向炕边,“但现在,我得先送我爹去医院。”
他小心翼翼地将何大清扶起,动作轻柔得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陈大夫快步上前帮忙,却在触碰到何大清身体时顿了顿,低声说了句:“小心些……”
何雨柱心头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抱着父亲走出房门时,听见身后传来许大茂幸灾乐祸的笑声:\"哎哟,这何大清还真是金贵
,一场病就把这傻柱逼成什么样儿了!“
何雨柱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他抱着何大清穿过庭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冬夜的寒风裹挟着雪粒抽打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怀里父亲越来越轻的身体,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医院就在前街,走路不过二十分钟。可这短短一段路,何雨柱却走得无比漫长。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混着父亲微弱的呻吟,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