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等待,总是格外难熬。
在等着夜幕降临之时,崔令窈先等到了崔翾。
他并未直接进葳蕤苑来见崔令窈,而是托离澜将一本账册交给了她。
那是之前张氏从左神谙的嫁妆中抽取的一部分。
左神谙的嫁妆,明面上被老夫人保管着,可伴随着张氏在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许多事老夫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氏从其中挪用了不少东西。
她真的缺这些东西吗?
并不是。
无论是崔家族中每年给予的银钱,还是张氏当年带来的那些陪嫁,哪样都足以让她舒服稳妥地管理着成阳伯府的后宅。
就算要给崔令仪积攒嫁妆,要为崔翾筹备聘礼,也不至于困难到让她去挪用别人的嫁妆。
更何况,她还放印子钱,那牵扯到的可不是个小数目。
据崔令窈所知,崔翾为了替张氏平这份印子钱的账,他自己可是出血不少,甚至还从伯府的帐中支出了不小的一笔款项。
只是那时张氏病着,伯府是老夫人管家,不知后面崔翾如何同老夫人说的,总之将这笔账平了过去。
从这些举动来看,崔令窈想,张氏动用这些嫁妆,最大的可能,是她享受娘亲死后,嫁妆只能任由旁人支配的感觉。
嫁妆是女子的傍身东西,嫁妆被随意支配,等同于她的人生也被一并随意支配了一样。
就好似自己一般。
身为左神谙的女儿,却只能在她张蘋月的手下苟活。
活得好不好,都是她的一句话。
这样,她仿若就赢过了她一辈子都未曾真正赢过的左神谙。
“崔少爷说,这上头的东西,因着牵扯太广,时间太远,之前虽然已经还了许多,但有些已经被张氏送到了张家甚至当做贺礼给了旁人,他如今方才一一寻回。现下,才算是彻底物归原主。”
那些寻回的嫁妆,被崔翾安置在了一处别院中。
这是崔翾在离开神都前,最后为崔令窈,或者说为自己偿还良心债所做的事了。
崔令窈已经从离澜口中得知了这一日内发生的一切,自然也知晓了崔翾选择离开的决定,以及裴玠会派人保护他的应对。
无声轻叹了一口气。
崔令窈将那账册合起,放回了桌上。
“知晓了,替我同他说一声,日后恐无再相见时,便祝他此去顺遂。”
崔翾一直在葳蕤苑外等着。
等到离澜将那句话带给他后,崔翾平静无波的眼神中隐秘地激荡起一丝涟漪。
但很快,一切又重新归于平寂。
“是,也请离澜姑娘帮在下带一句话。此去山高路遥,遥祝县主葳蕤春华,前路坦荡,多喜乐,长安宁,岁无忧。”
崔翾朝着离澜深深俯身作揖。
这般郑重的行礼,让离澜一时也有些怔愣住了。
她回过神来,连忙侧过身子避开了这个礼,恭声回道。
“还请崔公子放心,奴婢一定将话带到。”
最后隔着院门望了一眼葳蕤苑,崔翾转身离去,踏上了已经在后门处等候的马车。
全程,未再回头。
而他孑然一身,除了一身素袍,未曾带走这府内任何东西。
自此,神都内,再无惊鸿公子。
葳蕤苑内。
崔令窈有些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崔翾上一世到底知不知晓他自己的身世,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总归这一世,他做出了顺从本心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