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子时的雪粒子簌簌地砸在琉璃瓦片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无数细小的冰珠在夜空中跳跃。

靳斯南踩过春栀苑的积雪，脚下的雪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袍角早已被融化的雪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他的腿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仰头望着那株光秃秃的栀子花树，枝桠上堆积的雪团在月光的映照下，莹白如玉，仿佛每一片雪花都在静静地诉说着什么。

靳斯南的神色有些怔愣，目光游离在那片雪白之间，恍惚间，这漫天的白色竟让他想起了满园盛开的栀子花，那洁白如雪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那时在流放的路上，天气渐渐回暖，他们偶然遇到了一树开得极高的栀子花。

温菀栀小心翼翼地摘下那些花朵，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

她趁着天气晴好，将摘下的栀子花一一晒干，随后踮起脚尖，将那些干花串成帘子。

她的手指灵巧地在花间穿梭，偶尔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温柔与期待。

“殿下，待有朝一日我们重回京城，你替我寻一个院落，种满栀子花可好？”

脑海内突然响起的尖锐电流声打断了他的回忆，系统的机械音裹着杂乱的电流声，冰冷而无情。

“殿下情绪波动异常。”

“建议立即返回寝殿。”

靳斯南恍若未闻，依旧站在原地，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株栀子花树上。

他伸手拂去石桌上的积雪，露出底下歪歪扭扭的刻痕——“斯南与菀栀共植”。

那字迹虽不工整，却透着一股稚嫩的真诚，仿佛刻下的不仅仅是名字，还有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殿下，您莫不是……”

系统的电流音里夹杂着一丝冷意，仿佛在质问，又仿佛在警告。

“对棋子动了心？”

靳斯南的手指微微一顿，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刻痕，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系统的声音继续在他脑海中回荡。

“您是九五之尊，本该拥有数不清的三宫六院，若您心中只有一人，甚至因为那人影响了思绪……”

北风卷起碎雪，扑进他的衣领，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靳斯南望着簌簌震动的花枝，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

温菀栀死的那一刻，他满脑子都是系统所说的“气运还差一点点”，没有将气运吸收完全的愤怒让他整个人几乎失去理智，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所以当宋茹柒要走她的尸体时，他心中虽有一瞬的犹疑，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毕竟，宋茹柒善妒，这具尸体到了她的手中，怕是根本无法安眠，可他不能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得罪她，他未来的气运还要靠着宋茹柒。

然而如今，站在春栀苑的雪地里，靳斯南的心中却翻涌着浓烈的悔意。

那些曾经与温菀栀相处的细枝末节，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中上演。

她为他煮的那碗热汤，她在他疲惫时轻轻为他揉捏肩膀的双手，她在他失落时温柔的低语……那些她待他的好，他后知后觉才感受到。

只不过如今，好像一切都已经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