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转得生硬,甄阜默契地接住了。
他们像往常那样聊着无关紧要的事:音乐教室搬到了新校舍三楼,天台的门锁被施工队焊死,他住院前偷偷在钢琴室墙上画了涂鸦。
直到护士来换点滴,姜安安才发现窗外早已暮色四合,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我该走了。”姜安安起身时踢到床底的乐器盒,发出清脆的声响。“长笛还带着?”
“嗯,医生禁止剧烈运动”甄阜眨眨眼“不过偷偷给学姐准备了饯别礼物~”
甄阜从枕头下抽出手机,播放键按下的瞬间,熟悉的前奏流淌而出——是比赛当天那首应援曲的录音。
这次没有其他乐器干扰,纯净的长笛音色像月光般盈满病房,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敲打着姜安安的心弦。
“最后那段”甄阜指着播放进度条“是只给学姐的 solo。”
1 分 23 秒处,原本该是全体合奏的段落突然变成独奏。甄阜在这里即兴加入了变调,欢快的旋律变得温柔绵长,像夏夜掠过麦田的风,轻轻拂过姜安安的心田。
“什么时候录的?”她不敢相信这是甄阜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转院前一天。”甄阜关掉播放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本来想等学姐在排球赛上打出好成绩”
我们都沉默下来。远处传来晚间新闻的开场曲,窗外的树影在墙上摇晃。
“明年。”
“嗯?”甄阜疑惑地抬起头。
“明年我考上大学。到时候”姜安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你来看我的第一场正式比赛吧。”
甄阜的眼镜片上泛起雾气。他摘下眼镜用被单擦拭,这个动作让病号服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住院手环,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好啊。”甄阜重新戴上眼镜时,镜框在鼻梁上压出浅浅的红痕,“不过学姐要答应我一件事。”
“把纽扣别在队服内侧。听说这样能带来好运。”
离开前,姜安安回头看了一眼。甄阜站在窗前对她挥手,背后是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她的剪影单薄得像张纸片,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光海里。
直到很久以后姜安安才知道,那天甄阜偷偷拔掉了心率监测仪的电极片,只为给她留下这段珍贵的回忆。
毕业典礼当天,旧校舍的废墟上开满了蒲公英。
姜安安蹲在曾经的钢琴室位置,从碎石堆里挖出半块乐谱残页。雨水已经泡糊了音符,只有角落的涂鸦还清晰可辨——戴着棒球帽的简笔画小人,旁边写着“给笨蛋学姐”。
身后传来脚步声。吹奏乐对的学生们捧着花束走来,为首的是现任部长。
“甄阜同学今早转去第一医院了。”她递给姜安安一张光盘,声音有些哽咽,“这是他改编的安可曲。”
光盘标签上用荧光笔写着《致没能送出的夏天》。姜安安回到家,怀着忐忑的心情播放时,发现最后一轨是手机录音的环境音——旧校舍天台的风声,混着远处排球队的训练哨响。
在 2 分 17 秒处,隐约能听见甄阜的轻笑:
“要是能重来果然还是想听学姐说那句话啊……”
姜安安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光盘上,模糊了那熟悉的字迹。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再也无法挽回;有些人,一旦转身就可能再也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