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德告别萧宸后,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宫。他是首辅,又是林贵妃的兄长,景福宫自然是一路放行。
景福宫飞檐斗拱间尽显华贵,宫墙朱红,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
林贵妃见兄长前来,屏退左右,神色焦急地问道:“兄长,情况如何?可是宸儿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林茂德很少这么急匆匆地主动进宫找她,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林茂德眉头紧锁,踱步至窗前向外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偷听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妹妹,如今局势危急,若想让宸儿登上皇位怕是只能效仿仁寿宫变了。”
林贵妃听闻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兄长,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其实,从六皇子被派去前线的时候,我便开始布局了。”
林茂德惊呆了,一脸疑惑地看向妹妹,“妹妹这话是何意?”
林贵妃缓缓走到桌前为自己和兄长各斟了一杯茶,轻抿一口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一年多来,圣上每日在我这都要饮上一杯鹿茸参茶,我在这参茶中都掺入了十之三铢的雷公藤。圣上每日饮用,至今毫无察觉。”
林茂德满脸震惊,他以为自己这行为已经够胆大了,没想到自家妹妹比他还早谋划,“你你怎敢如此大胆?这雷公藤可是剧毒之物,万一被发现”
“兄长莫慌。” 林贵妃抬手打断兄长的话,“我用药极为小心,每次剂量都控制得恰到好处。这一年多来圣上并未察觉,但身体已大不如前。如今他时常感到疲惫、头晕,却只当是操劳国事所致。照此下去不出半年,圣上便会病入膏肓,无力理政。”
和皇上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对皇上的性子清楚得很。这些年她虽得他偏爱,可在他心中,他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江山。他在位已久,愈发独断专行起来,对老二和六皇子的态度也摇摆不定。
宸儿已三十有几,大好年华都在等待中蹉跎。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宸儿被埋没,皇上有太医院在,身体康健,若是他再活个二三十年,宸儿等不起,她们林家也等不起。
若是他临时再改个主意让老六上位,那她们全部完了。
林茂德听完妹妹说完后沉思良久,心中暗自惊叹妹妹竟早早布局。如此一来,计划实施或许能更顺遂些。
他抬眸看向林贵妃,神色凝重地缓缓开口道:“妹妹,此事又添变数。宸儿府中竟藏有金蒙国的间谍,如今皇上已然收到消息。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一旦对宸儿失望,改立皇储绝非不可能之事。”
林贵妃听闻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满是对儿子的恨铁不成钢。她紧咬银牙,贝齿几乎要嵌入下唇,恨声道:“这个不争气的逆子,关键时刻竟出此纰漏!”
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也容不得她过多抱怨。
短暂的恼怒后,林贵妃迅速冷静下来,目光中重燃决绝之意,“兄长,咱们需要快些动手掌握局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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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微光穿透薄雾洒在谢清风的营帐前,今日他穿戴整齐,戎装笔挺,每一处褶皱都被仔细抚平,腰间佩剑擦拭得寒光凛冽,甲胄上的鳞片闪烁着冷冽光泽。
这是他来圣元朝最正式的一天。
这场战役结束了,今日点阅战殁者。
踏出营帐,营地内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士兵们虽行动有序,却都沉默不语。
众人到齐后,点阅也开始了。
“骁骑营应到六百!实到一百零九!”
“锐步营应到八百!实到二百一十三!”
“前锋营应到三千!实到实到二十!”
“弩箭营应到一千五百!实到三百七十七!”
军吏的声音愈发哽咽,手中的竹简也微微颤抖起来,纸页在秋风的掀动下不断露出画着红圈的名字。
当念到王大牛和王大羊这两个名字时,谢清风按住腰间剑柄,玄铁护手上的纹饰硌得掌心发疼。
“小哥,没想到您也是咱军中的人呐!”
“那您认识俺家王大牛和王大羊吗?”
“若是碰上了帮我带句话行吗?”
“爹妈在这城后边守着呢,一切都好,你们就安心打仗,别老惦记家里。要是遇到危险,千万别硬拼,能活着回来比啥都强。”
“我们这个当爹娘的,上不了战场帮他们,守在这儿,就是想让他们心里踏实点。不管外面打成啥样,家永远都在,爹娘也一直在。就算见不着面,他们知道爹在这儿,心里也能好受些。”
“小哥您放心!我那俩儿子一定会拼了命守住这座城,肯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随着营队的伤亡数字和姓名被报出,战争的残酷远超想象,无数鲜活的生命消逝在这片土地上。
谢清风在看战策的时候,可能那只是书上一串冰冷的数字,可此刻这些数字却具象成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死去的士兵们只有战友给他们收尸,此时唯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秋风如泣如诉,卷动着地上斑驳的血迹。
谢清风面前躺着个须发花白的老卒,被长矛贯穿的胸腔里结满血块,他残缺的左手依然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老周说要攒够二十两银子给孙子打金锁。”亲卫统领摘下老卒颈间的皮绳,上面串着六枚带缺口的铜钱,“他总说再打三场仗就还乡的。”
士兵们正在收敛同袍,年轻的士兵们红着眼睛,把能找到的遗物装进粗麻布袋:半块硬饼、磨光的骰子、绣着并蒂莲的绢帕
有个小卒突然抱着具尸体放声大哭,那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斥候,腰间的平安锁被利箭洞穿,冻僵的手指还死死攥着染血的令旗。
谢清风缓缓走到小卒身旁,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卒哽咽着说:“谢大人,他来的时候还跟我念叨,打完这场仗要回家看爹娘,他说他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