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川回到家后，把除了学政家小姐之外的跟爹娘去苏州府城考院试的经历，全都私下里和蒋桂花说了。
听到爹娘在苏州府城买了铺子，蒋桂花心里生出一股危机感。
娘家的环境让蒋桂花早早就明白，一个人必须在家里有作用，才能不被抛弃。
所以她还小的时候，就天天偷藏在角落里，观察家里人和山里其他老猎户如何设套、剥皮、硝制皮子，靠这一手手艺，才没像其他姐妹那样长大些就被卖了。
嫁到白家来后，公公是读书人，村子也在山脚下而不在山里，蒋桂花的这些手艺没了用处，只能做些普通的活计，还没做饭好吃的大嫂有用，不过在村里这也够了。
可是以后家里发达了，他们去了府城呢？蒋桂花苦思冥想了大半日，决定和大姑姐学习织布。
爹娘在府城的铺子里就卖土布，织了布能供铺子卖，在府城也可以做。她不指望自己现在能靠此分到什么钱，但有手艺、有作用就有底气，日后万一天有不测风云，也多一条出路。
“大姐姐，可以吗？”
锦棠正愁自己回娘家白吃白喝嫂子和弟妹们有意见呢，怎会不答应，“当然可以，回头盖好房子织机摆出来，我就教你。”
“这织布难吗？”
锦棠认真回答，“如果想在布上织出复杂的提花样式，那是很难的，我之前也没学过，只是靠自己琢磨大概知道该怎么织。”
“若只是织咱们常用的没花色的土布，算不上多难，只要手巧些、眼睛尖些、心细一些，别盯错了行数错了数就行。”
蒋桂花放心了，从怀里掏出一双小巧的女童鞋子，鞋面绣了两朵简单的花，“这是我给纯宜做的鞋子，做的有点小了还没上脚穿过，大姐姐拿去给外甥女穿吧。”
锦棠犹豫了一下后接了，蒋桂花低声问她，“外甥女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这……”
“大姐姐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咱娘的医术了得，见识也不低，要是外甥女真身体不好，不如请娘看看，比你自己瞎琢磨有用多了。”
锦棠抿了下嘴，知道二弟妹说的有道理，她现在回到娘家，有了托底的依靠，有些事不必一个人撑着了。
“……我待会儿就去给娘说。”
……
云歌看着抱着女儿回到正房的锦棠，放下手中的笔，“终于知道说了？”
锦棠脸上一热，明白娘这事早就把她看透了，等着她说实话呢。
“小姐儿出生的时候，村里来了个老道士，说她命格不好天生缺了一窍，若不买他的符水喝，日后要克父克母。”
“那时候柳强还没这么……便没信他的话，也没买那符水，可事情还是像跟刺一样扎着，后来每次有什么不顺意，他们母子都拿这事出来说。”
锦棠抱着懵懂的女儿垂下头，“我开始还觉得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谁知小姐儿到了该叫人的年纪一直不开口，痴痴傻傻的，真像缺了一窍似的……我们就按村里神婆的说法，没给她取名字，平日几乎不提她，让神佛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看看能不能把灾躲过去。”
“……”云歌无语，“把孩子放到这个椅子上，我仔细看看。”
外孙女乖巧坐在椅子上，漆黑的眼珠盯着云歌看，云歌算了下她的出生月份，现在刚好是三岁零一个月。
云歌在孩子的左耳边拍了下手，小姑娘慢慢转头看左边，听力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她轻柔地捏开嘴检查了一下嘴巴和舌头，都没有什么大缺陷，只是口腔发育有些迟缓，这是一直不说话必然的结果。
锦棠口中那番天生缺一窍的说辞，云歌是不信的。虽然穿书的事情能发生，证明这世上存在她所认知中的科学尚无法涵盖的东西，但一个医生如果看到病先归咎于玄学，那这医也是白学了。
云歌问锦棠，“孩子发出过声音、笑过吗？”
锦棠记得清楚，“五六个月的时候会啊啊的叫，也会笑，后来倒是连这个也不会了。”
锦棠紧张地看着娘和女儿，不知道女儿的情况还有没有救。好歹说了实话后娘没有嫌弃女儿命不好，这让锦棠由衷松了口气。
“娘，小姐儿这到底是怎么了，还能学会说话吗？”
“先试试吧，总之会比现在好，你别信那什么命不好的话，这孩子八成是被耽搁了。”
云歌想了想，提高了些声音，“纯宜，你到正房来一下。”
云歌仔细盯着外孙女看，发现她念到纯宜的名字时，小姑娘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纯宜还没来眼睛就盯着门口看了。
云歌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是最好的情况了，这孩子虽然尚不会说话，但已经能大概听懂人话了，而且和外界有交流，不像是自闭症。
“奶奶，你叫我什么事呀？”
“先擦把脸吧，你刚跑哪里疯去了？”
纯宜的性子放开之后，活泼调皮的劲露了出来，和霄茂一起堪称一对小版卧龙凤雏，整日打打闹闹不断，弄得家里热闹极了。
纯宜笑着说，“明日村里各家就要收稻子了，我帮爹磨镰刀呢。”
云歌看了一眼她稚嫩的小手，“你是在给你爹捣乱吧。”
纯宜笑着抬眼看房顶不说话，云歌招手让她过来，“奶奶交代你一个活，以后你每天干什么都带着你——”
锦棠忙说，“娘，你给小姐儿取个名字吧。”
云歌想了一下道，“干什么都带着你语灵妹妹，让妹妹跟你学认东西，那些简单的花鸟鱼虫一遍遍给妹妹重复，妹妹每学会说一个东西，奶奶就奖励你一颗糖。”
纯宜年纪小，根本想不到为什么妹妹说话要自己教，睁大眼睛哇了一声，“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是小先生了？”
“小先生？”
“三叔和四叔在学堂跟大先生读书，三叔回家教我们识字是中先生，我教妹妹说话是小先生。”
云歌被逗笑了，“对，你这个小先生可要好好教学生，不然就没有束脩。”
纯宜责任感满满地点头，“明天我就带妹妹一起去田里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