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强刚灌进去的半壶黄汤终于被打没了,刚一酒醒,立即吓得一身冷汗。
“不、不行,不能和离。”柳强梗着脖子说,“她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女子嫁了人哪有和离的道理,你们白家也不嫌丢人!”
在翌朝尤其在乡下,女子和离是一件非常蒙羞的事,所以谦山方才在族长家听见娘说要帮大妹妹和离才会那么惊讶。
云歌只用一句话问回去,“我问你,大翌的法规中有没有写允许女子和离?”
柳强张着嘴不作声,他大字不识一个,哪里知道详细的法规,倒是下湾村的村长说了句“有”。
云歌笑了一声,“既然是朝廷颁布圣上首肯的法规,有何丢人的?你难道想藐视朝廷、违法乱纪?”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柳寡妇和柳强吓得心脏乱跳,其他不太赞成和离的柳家人也不敢说什么了。
伯明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堂嫂,堂嫂不愧是院案首的娘子,说起话来就是和普通村妇不一样。
白氏族长家的人虽没读过太多书,但都识文断字,伯明从家里出来时带了笔墨,让儿子谦川找个平整的桌子把东西铺开,方便白鹤明写和离书。
白鹤明却说,“不急。”
“爹,怎么了?”谦山着急,爹还要干什么,赶紧把事情办完带大妹妹和外甥女回家不好吗?
白鹤明说,“周村长,麻烦你带几个我们白家的人去柳强刚才喝酒的地方,看看那里还有什么人。”
白鹤明看出来了,周村长的心是偏向他们这边的。
虽然柳家是下湾村的,但周村长和他家没有亲戚关系,一边是几个风评不好的破落户,一边是在繁昌县有些体量的白氏宗族和新鲜出炉的院案首,但凡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选。
“白案首的意思是?”
“柳强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酒囊饭袋,被我们这么多人上门按着打了一顿,明明十分害怕,却还嘴硬不愿和离,证明若是放走了锦棠,会产生令他更害怕的后果。”
伯明听明白了,“谦义,你带上你几个堂兄们快去,别叫他们把首尾收拾干净。”
经白鹤明这么一提醒,云歌也意识到不对,她悄悄观察院里几个柳家人,发现有两个男人听完白鹤明的话脸色变了。
白鹤明对周村长说,“周村长,这说不定是大功一件,你可要把握住了。”
周村长能在一个杂姓村子里坐稳村长的位置,自然不是简单人物,立即高声叫自家几个儿子。
“你们跑快点去叫信得过的人,先把柳家的人看起来,咱们和白家人一起去抓人!”
因为白鹤明反应快,刚才和柳强喝酒的人都醉眼迷瞪没来得及跑远,全被堵在了小李寡妇家里,有一个想跳墙逃跑,被谦义等人拿粪叉叉了下来,摔坏了一条腿。
谦义急匆匆跑来说,“他们在那小李寡妇家设赌,屋子窗户上挂了布,桌上有一坛酒,一个骰子碗,还有一堆按了手印的欠条和抵押文书。”
谦义把搜到的一大叠文书给白鹤明看,云歌也走过去瞧,看见谦义悄悄给他们比了个手势,先指了下自己衣襟里的口袋,又指了指互相抱着坐在驴车上的锦棠母女。
云歌瞬间明白,立即怒火中烧。
柳强这是觉得把妻女弄死太浪费了,索性拿她们当赌注上了赌桌,锦棠已经被他“输”出去了,自然不能和离放她走,不然拿不出赌注开设赌场的人可不会放过他。
周村长带着一干绑着的从赌场抓到的人过来,神情十分激动。
“听刚才主事者辩解的话里的意思,这几个柳家的也脱不了干系,先把他们都拿起来!”
在翌朝开赌场需要拿到官方的许可,每年上交重税,私设赌场是重罪,组织的人要受大刑,参与的人也落不了好。
白案首说的没错,可真是白捡的大功一件啊!
“白案首,我这就联系人带上物证和一干人犯去县衙,您方便的话,要不给县令大人写份信件说明一下情况。”
读书人有了秀才功名后,就可以见官不拜,一定程度上参与政事,向县令建言献策。白鹤明如今在县令跟前是红人,有他的信件,这个案子解决起来能轻松不少。
白鹤明自无不可,提笔挥墨先写了份简单的和离书,把柳强的罪状一一数清楚,让谦山和谦川提着他画了押,又给县令写了份详实中夹带一点私货的信件。
周村长收了信,先让人把一干人犯找个空屋子押起来,再让大儿子速速拿着信赶驴车去县里禀报官爷。
柳强见事情彻底败露,吓得瑟瑟发抖,突然朝不远处的锦棠崩溃大叫,“棠儿,我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油蒙了心,是那个小李氏勾引我的!你救救我,你帮我和你爹娘求求情,我不想去坐牢,我不想!”
锦棠扭过身埋着头,眼泪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掉,爹娘和兄弟的视线都在她身上,锦棠说不出话,只能更紧地抱着女儿。
柳寡妇见儿子要被抓走了,急得去拉,被一把推回来又去撕扯锦棠,谦川拦着她不让她上前,她便破口大骂。
“倒贴货!丧门星!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呜——”
忍无可忍的云歌给她大张的嘴里怼进去一大把稻草,戳得柳寡妇干呕,舌头、上牙膛和喉咙全都破了。
周村长直接说,“把柳寡妇也绑起来押过去!”
虽然柳寡妇和赌场有瓜葛的概率不大,但这个好周村长还是会卖的——她是柳强的亲娘,这叫不放过一点嫌疑!
一番折腾下来,破旧的院子里终于清静了,云歌本想替锦棠从柳家拿些赔偿回去,结果左看右看,竟找不到一件值钱的东西,最后视线落在另一间屋子角落的土布织机上。
云歌听之前去探望锦棠的谦山说过,柳寡妇有织土布的手艺,但因为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直没攒下什么钱。
锦棠过门后,柳寡妇把手艺传给她,逼她昼夜不分地坐在织布机前织布换钱,稍慢一点便又打又骂,卖土布的却钱一分也不给她,全用来供自己和儿子吃喝玩乐了,赚多少花多少,连屋子都懒得修。
因为久坐织布,没有休息时间也吃不上好东西补充营养,锦棠年纪轻轻腰腿和肩膀就不好了,但为了柳强,她还是咬牙坚持了下去。
云歌想了一下,对周村长说,“我女儿当初出嫁时人好好的,现在变成这样,少不了柳家的磋磨,既然和离了柳家总要给些补偿。”
周村长是个人精,哪能不明白云歌的意思,当即拍板道,“云夫人说的在理,但柳家的钱财藏在哪里一时不好探明,要不就由我做主,把这架土布织机赔给夫人的爱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