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初试后第三日,一大早府学门口就已十分热闹,全是等着看初试结果的人。
初试放榜不会写名字,也不会有排名,只是贴一张号房的座次表,把进入复试的人的座号用朱笔圈出来。
进复试的人数一般是准备录取的秀才人数的二倍,今年院试计划录取二十几位秀才,通过复试的人数就在五十左右。
谦川知道,苏州府城的风光再好,也得爹先考中秀才,他才有机会融入其中,否则恐怕一辈子只能当个大青石村土里刨食的农人,昨晚他几乎没睡着觉,外头天色刚亮了一点,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和谦川住在一间屋子的柏仁很快也起来了,两人穿好衣服后只喝了一碗水,就出门朝府学匆匆赶去,一路上双腿抡得飞快,两刻多钟的路硬是一刻钟刚过就被他们走完了。
到了地方,榜还没贴出来,张榜的告示牌前已经围了一圈人,谦川和柏仁找了个空挤进去,等了一会儿后突然听见有人叫他们。
那个和白鹤明买文章的余姓商人的长子余显走到他们身后,拱了下手,“二位贤弟今日来替白先生看榜?”
谦川没想到只打过一个照面,余显居然认得自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余显带着小厮陪他们一起等,说是奉父亲的命令来看初试结果,其实就是来看白鹤明有没有通过初试。
翌朝法律规定只有勋贵、宗亲、举人以上功名的人家可以使用奴仆,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有钱很多东西都能够变通,就像余家作为商贾虽不能去官牙买奴仆,却可以以收养、雇佣等名义花钱弄下人来使。
谦川看了眼余显的小厮,把羡慕收入眼底,没有表现出来,心渐渐沉稳下来。
余家再富贵,不还是要放平姿态和爹交好,只要跟紧爹娘,迟早他也能过上呼奴唤婢的日子!
又等了一刻多钟,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府学大门内终于走出几个被官兵护送的小吏。
“来了来了!榜来了!”
“都别挤!往后退一退!”
官兵们站成一圈,在告示板前围出一个空地,执榜的小吏们利落地从右向左张贴榜单,人群挤来挤去,全部踮着脚尖伸长脖子,试图早些看清楚想看的座号。
“白先生的号房是哪一个?”
“是寅字排第二十八。”谦川把这个数记得清清楚楚,他没读过书,但毕竟亲爹是读书人,简单的数字和计时的天干地支还是认得的。
前面的人在往后退,后面的人又全部涌了上来,几人被挤得根本站不稳脚。余显的小厮个头极高,余显当机立断吩咐他,“算筹,你别管其他只管朝里挤,看清寅字排二十八有没有画圈再回来。”
算筹破开人群努力朝前挤去,谦川和柏仁见状先和余显一起暂退出来。
柏仁眼睛扫过一个地方,微微一眯,扯了下谦川的袖子,“谦川哥,你看那边。”
谦川看过去,那日上门闹事的云兴朝的娘王氏居然也来看榜了,看起来是被标了“臭号”后还没死心,想赌个万一。
王氏个子小身体虚,在人群里像炒栗子似的晃来晃去,被踩了好几下脚,急得哎呦哎呦地叫。不知谁从背后推了她一把,王氏朝前扑去,正巧抓住看清榜出来的算筹的衣摆,才没摔个狗啃泥。
她也不道歉和道谢,直冲冲地问,“你是从里面出来的?看没看见寅字排二十九号?”
算筹看白鹤明的座号时把前后都扫了一眼,没多想随口答道,“寅字排后半只有二十八号画了圈。”
“啪!”王氏抬手就想打人,算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朝后使劲一推,王氏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你胡说!我儿子是文曲星,打小就聪明有出息,比别人强十倍,不许你咒我儿子!你们就是嫉妒,就是见不得我儿子好!”
王氏被混乱的人群踩了好几下爬不起来,索性坐在地上,嘴一咧、手一摊高声哭骂,算筹气得青筋毕露,好好看个榜竟碰上个疯婆子,太晦气了!
王氏那破锣嗓子又哭又叫,声音喧天,惹得不少人侧目观看,算筹不知道该怎么办,先跑去自家公子面前。
“公子,这个没见过的婆娘问了话后突然疯了似的要打我,我可没把她怎么着!”
余显示意算筹稍安勿躁,这里是府学正门口,还是放榜的时间,有的是人管。
“无妨,先说白先生考得怎么样。”
“白先生的座号画了朱圈,寅字排二十八号,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太好了!”谦川和柏仁的心彻底放回肚子里了。
余显笑着对他们拱手,“我在这里预祝白先生高中秀才了,二位贤弟随我上车,我送你们一程。”
不远处疯疯癫癫的王氏听见他们的对话,瞠目欲裂。
兴朝没有考过初试,但住在那个贱人家的白童生居然考过了,就是他害得兴朝在学政面前没脸,他初试时还坐在兴朝隔壁,肯定是他使坏影响兴朝考试,兴朝才没考好!
王氏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满眼恼恨,恨不得把柏仁和谦川等人撕碎生吃了,然而在她发疯扑上去之前,一道冷硬无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府学门口,官榜之下,岂容庶人放肆!”
“把这个闹事的妇人给我抓起来押下去,等她脑子清醒了再说!”
王氏想要挣扎,却被捂住口鼻发不出一点声音,两个兵卒拖着她的胳膊消失在府学角门里,柏仁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快意。
“柏仁,上车走吧。”
“这就来!”柏仁轻巧地跳上马车,“咱们赶快回去告诉家里这个好消息,姑姑听了肯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