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塞北之时,寄居一牧人家中。
一日,闻牧人悲悲切切,遂问之。
牧人言:“今有猛虎入羊群,羊惊而走,慌不择路,堕崖溺水者数以百计。”
我问:“虎有爪牙,羊有蹄角,一虎何以逐千羊?”
牧人云:“虎扑一羊,流血五步。一羊死而十羊惊,十又传百,百又传千,奔逃践踏,安敢回头?由是死于虎口者不过二三,践踏落水者不计其数。”
一虎可敌千羊乎?
答曰:不可。
何以胜之?
胜之以专一,胜之以勇武,胜之以地形。
——陈忘于宁海卫讲述塞外见闻
程晟、苏珏按照戚弘毅的指示,追击月谷太郎麾下倭寇直至海波城。
未曾想,海波城倭酋木村武陟竟令大军杀出城来,支援月谷太郎,由是双方攻守易势,程晟苏珏及麾下三千新军顿成俎上鱼肉。
程晟、苏珏不愧为戚弘毅麾下猛将,面对优势敌军,丝毫不乱,竟拿出以身殉国的觉悟和勇气,带领新军在重围之中列阵杀敌。
而此时此刻,在海波城附近的高岗之上,正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战场的动静。
那是戚弘毅的眼睛。
早在几个时辰之前,他便与项人尔一起带领麾下士兵连夜奔袭,趁着夜色掩护,悄悄埋伏在海波城两侧高岗之上,丛林之中。
正当戚弘毅聚精会神地盯着海岸城下战况之时,项人尔匆匆赶来,向戚弘毅报告道:“戚将军,黄霄老将军的援军如约到达海波城外围,老将军让我转告将军,他已替我们盯好了双木洲方向,只要这边速战速决,双木洲的倭寇绝对反应不过来。”
“好。”有了这些援军,戚弘毅心中便更多了几分底气。
戚弘毅静静地看着海波城中涌出的大量倭寇,吱哇乱叫地奔向苏珏程晟带领的新军。
“将军,杀出去吧!敌我力量悬殊,三千新军恐怕坚持不了太久。”项人尔提醒道。
戚弘毅摇了摇头。
他一定要等到那个最好的时机。
倭寇们群情激愤,冲杀的十分积极。
毕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扮演着被戚弘毅的部队追逐暴打的角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岂能放过?
更不用说以后在同行中吹起牛来,提及自己当年曾消灭过戚弘毅的部下,怕是其他倭寇听了,都要平添三分敬意。
看着如同潮水一般涌出海波城的倭寇,项人尔不禁为新军捏了一把汗。
他又一次提醒道:“新军毕竟训练不久,少经战阵,一旦临阵溃散,后果不堪设想。”
“不会的,”戚弘毅又一次摇了摇头:“他们是我的兵,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军队,我了解他们,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接连经历两夜征战的三千新军没有辜负戚弘毅的期待,面对数倍于自己且以逸待劳的敌军,三千新军军阵严整,岿然不动。
不止如此,苏珏程晟面对逐渐逼近的倭寇,居然带领麾下新军实施了反冲锋。
二位将军同时下令,身先士卒面向倭军冲了过去,新军随之而进,如一把楔子,准备插入倭军的心脏。
苏珏程晟的目标很明确,以少打多,以劳对逸,如此劣势,坐以待毙是不行的,消极防守是不妥的。
他们的目标,是敌军的中军指挥官,山本纲夫和月谷太郎。
就在两支队伍正面冲杀,即将交锋的那一刻,戚弘毅的眼眸突然一亮,口中道:“时机到了,博文,鸣炮。”
砰——
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张博文手中的黑色铁管中蹦出一抹亮丽的红色火焰,直窜向天空,给微昼的天空染的一片艳红。
片刻的疑惑过后,山本纲夫发现,自己的两翼,不知何时冲下了无数的军队。这些军队之中,那面写着“戚”字的军旗明明白白的告诉倭寇们,他们的克星来了。
“老将军,快看,信号来了。”副将指着天空,向老将军黄霄禀告。
黄霄老将军看到信号,立即按照约定,命令手下道:“立刻擂鼓鼓噪,有多大声音喊多大声音。把山间扎好的草人通通竖起来,旌旗摇起来,为前线的弟兄助威。”
副将依令传达,又补充询问道:“老将军,是否令埋伏在远处的一千水师也行动起来,截敌后路?”
“不忙,先让水师按兵不动。”老将黄霄大手一挥,阻止了副将。
“可是我们不是答应了戚弘毅……”副将提醒道。
“水师是我的根本,不容有失,否则,东南哪里还能有我的立足之地?”老将黄霄回答:“等等吧!若那小子果真能赢,我再动水师也不迟。”
副将默然,只得遵令而行。
山本纲夫见戚弘毅有埋伏,虽然心惊,但还不至于慌乱,毕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戚弘毅手下有几个兵他还是知道的,掰着指头算人头,怎么都是自己占优势。
可黄霄老将军那边鼓声一起,山本纲夫的脑袋立刻便“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侧耳倾听,只觉得山野中满是鼓声和喊杀声;举目四望,旌旗遍地,人影晃动,不知多少人马。
“中计了,快撤!”
山本纲夫大声呐喊着,连收拢人马都顾不上,骑着马便朝着海波城城门一路狂奔而去。
月谷太郎更是绝望到了极点,本来就奔跑了一夜,身心疲惫,连歇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又要开始跑路了。
首领率先一溜烟儿地往回跑,可就苦了正在冲锋的倭寇们了。
要知道,戚弘毅下令冲锋之时,倭寇的先锋部队几乎已经和苏珏程晟带领的新军面对面了,此时纷纷一个急刹,想掉头跑?哪有那么容易。
不把头割掉了,谁让他跑?
见到戚弘毅的军旗,新军军心大振,在苏珏程晟二将的带领下,撵着倭寇的屁股一路乱杀,很快与戚弘毅、项人尔带来的军队汇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