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极险,分明暗指阮眠霜戴的是赝品。晋王妃蹙眉欲言,却见晋王从月洞门转进来,玄色蟒袍扫过满地碎瓷:“李小姐精通玉石,可看出本王这块佩玉的来历?”
李静姝霎时红了脸。
谁人不知,晋王与晋王妃两人情比金坚,偏偏晋王妃福薄,身子骨极差。据说,她没两年可活了。
晋王妃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一双儿女和晋王,想为晋王找一位续弦。
她父亲是户部侍郎,若她要给晋王当续弦,自然是可以的。
见李静姝不回话,一旁的迟香依碰了她的手背一下,李静姝这才从想入非非中清醒过来。
她如何识得那枚龙纹血玉?
李静姝正要告罪,忽见个青衣丫鬟捧着鎏金汤盏踉跄扑来,樱桃酪不偏不倚泼在阮眠霜袖口。
“奴婢该死!”丫鬟跪地叩头。
晋王突然向前半步,状似无意地挡住屋外的视线。
穆老夫人道:“你母亲齐夫人当年修补《霓裳谱》的巧思,倒与阮姑娘的断弦泛音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指着那打翻汤盏的丫鬟:“带阮姑娘去西厢房换我的衣裳。”
阮眠霜和梦昔跟着引路婆子穿过游廊时,听见一脚传来压抑的争吵。
“不是说好泼完就走吗?”是个年轻男声,“那西域红花汁……”
红花汁!
梦昔心头一紧,这种活血的药材可是害人落胎的东西!
阮眠霜也听过这些害人的手段,示意梦昔将帕子抛在洞石边,想要趁着捡手帕时凑过去细听,丫鬟却死死盯着,角门又来了一个婆子:“阮小姐,晋王妃遣我给您送衣裳来。”
被两个人盯着,阮眠霜也不好找借口去看热闹了,只能乖乖地跟着两人去了西厢房,却让梦昔在那处洒了招老鼠的药粉,留下标记。
到了西厢房,阮眠霜支开两人,让梦昔为自己更衣。
西厢房的青纱帐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阮眠霜从袖中取出白玉簪,忽觉掌心黏着丝缕异香。
这是晋王妃方才赏的,却混着极淡的腥甜。
“姑娘请用茶。”还未更衣,青衣侍女先捧着荷叶盏跪在屏风外,水面浮着两片猩红花瓣。阮眠霜有些迟疑,不敢接,梦昔上前接过,指尖触到盏壁,忽听前院传来凄厉尖叫:“王妃见红了!”
茶盏应声而碎。
褐红茶汤溅在阮眠霜素白中衣上,瞬间洇出蛛网般的纹路。
阮眠霜顾不得换里衣,随便披上了外衫,就急忙提着裙摆离开了西厢房,冲向雅室,途中看见了神色慌张的齐云舒,也没有停下脚步。一到雅室,她就看见晋王妃歪在鸾凤榻上,月华裙摆已染成血色。
“是你!”迟香依突然从人群里扑出来,染着蔻丹的指甲直指阮眠霜襟前茶渍,“我亲眼看见你给王妃奉了红花茶!”
阮眠霜冷眼看向她,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果真不假!
刚刚在雅室内,这个女子几乎没有说话,此时却来攀咬她。
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晋王手中的药碗“砰”地炸开,他转头看向阮眠霜时,目光扫过她腰间半褪的玉带——那上面沾着几片金丝桃花瓣,正是引发血崩的毒物。
琉璃盏砸碎的脆响刺破满堂死寂,李静姝染着蔻丹的指尖几乎戳到阮眠霜鼻尖:“早看出是个灾星!王妃的龙胎都敢害!”她刻意将“龙胎”二字咬得极重,几个宗室女眷闻言立即退开半步,仿佛沾了阮眠霜衣角都会惹祸上身。
齐云舒从人群中冲出来,把阮眠霜护在身后。跑得过急,衣裙不慎打翻了案几上的瓷器,一只上好的缠枝莲纹瓷瓶应声碎裂。
这位素来温婉的侯夫人此刻凤目含煞,竟比当年执掌中馈时还要凌厉三分:“刑部定罪尚要三司会审,诸位倒比圣上金口玉言还威风?”
“齐夫人莫不是老糊涂了?”李静姝见捻着帕子轻笑,“满屋药味还洗不清嫌疑呢。”
“臣女从未……”阮眠霜话未说完,府医已呈上残茶银针。淬过毒的银针触到茶渍,霎时泛起青黑。
满室死寂中,阮眠霜忽然嗅到自己袖口的龙脑香。这香气本该清冽,此刻却与雅室残留的安息香纠缠成诡异的甜腻。梦昔突然把手帕往火上丢去,腾起一抹绿色的火焰。
“火中添了寒水石。”梦昔迎着晋王阴鸷的目光跪下,“此物遇金丝桃香会使人晕眩,重则使人腹痛或起皮疹。晋王明鉴,我家小姐是被人陷害的!”
饶是阮眠霜见多识广,此时也被这场景震得脑子宕机。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局的意义是什么?
这屋里的香有毒,那红花茶又是谁的手笔?
阮眠霜看向人群,只见李卿歌一人位于前列,萧维雪不见踪影,心神略微安定。
但谋划皇嗣是重罪,阮眠霜必须为自己澄清:“王爷,我刚刚在回廊处听到有人在议论,什么红花,王爷可以派人去查验。”
话音一落,角落里突然倒下个拼命抓挠喉咙的嬷嬷——正是先前领她去西厢房的仆妇。
嘴角还往外吐着黑血。
梦昔闻到一股相似的味道,瞳孔微微一缩,急忙拔下发簪,旋转,取出藏在里面的两根银针。她把银针放在晋王撒下的药汤中,银针迅速变成了黑色。
“这药有毒!”
围观的宾客哗然。
刚刚看那架势,晋王似乎打算先尝一口药,再喂给晋王妃。
若这药碗没有碎,今日,死在穆家的就是晋王和晋王妃了!
就在女眷们议论纷纷时,管事突然高呼:“雍亲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