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静寂。
月色静洒,映出叶灵筠面颊一抹淡光。他抬眼,望向夜空之上幽天深远,声音低而清寒:
“我不信天命。但若真有冥冥之力命我查此案……它就该让我看得更清。”
他起身,将石收回袖中,语声如风夜穿林,冷冽中透出决然:“查!先入西苑,再入局。”
四人对视一眼,无人异议。
未时,叶灵筠换去旧衫,持中使腰牌与一封密札,悄然入禁。借督造司副使之引,他得以暂驻西苑外坛,名为勘事,实则借地潜查。
张太岳则调阅顺天府旧卷,以庐陵案为名,实为探入丹局仓司,循药石踪迹;墨沧溟化作押运官物之人,伪入东库,顺线查御药局药料流转;诸葛玄受命名调天象录,托东南天变之由,觅迹天机起伏。
三日之内,四人谨守分寸,无一人敢提“丹”字;三日之后,皆得其线。
张太岳查得药簿两页被人改动,所记“女童膏”“童灵血”来源与数目前后不符,隐有掩饰之嫌;墨沧溟则在一处空置药舍中,嗅得异香,非草非药,似血肉熬煮之气——极淡,若非鼻尖敏锐,几不可察。
诸葛玄之所见,更觉诡异。他夜宿东偏院,第二夜,枯井竟起雾,井底涌出阴寒湿气,翌日清晨井口草叶结霜,而四下寸草不生。
他将所查密札传予叶灵筠,却迟迟未得回信。三人心知,他极可能,已入“那一处”。
而那一处,正是传言中闭门设炉、秘不外宣的“内丹局”。
先帝在位时设此局,专炼“先天丹铅”;嘉靖年间最为鼎盛,月夜起炉,炉中生金。帝虽归天,而炉火不熄。
诸葛玄低声道:“传闻仙草出火府,而火府所在,正是西苑旧址。昔年宫乱,亦始于西苑。”
叶灵筠沉声应:“你们可还记得,当年丹局旧簿失一页,命六部调刑司、内卫入云岭三十六营,名曰‘采药’,实则……”
张太岳接口:“实则行迹不明。十七人失踪,三人疯癫而死。内卫封案,说是误入毒瘴,尸骨无存。”
风声突紧,茶楼后院灯火摇晃,远处更鼓低鸣,声声压心。
叶灵筠拂袖,将袖中之石收妥,语声平静却冷冽:
“西苑之局,不止于丹,也不止于术。有人借‘仙草’之名行不法之事,或以药引人,或以人制药——炼丹,不过是个幌子。”
张太岳凝声问:“你打算何时动身?”
“明日。”叶灵筠抬眼望他,声音沉定:“西苑丹局虽废十年,御药局旧人仍存一人,其号‘黄翁’,今居崇文坊。那封密函所述‘逆气入脉’,应与他脱不了干系。”
墨沧溟转向诸葛玄:“你那边查内卫转令,可有结果?”
“有。”诸葛玄低声应道,“表面属刑部封档,实则入了锦衣卫密档,案号‘景山夜引’。
正是那起宫女失踪案之续。密函中所记:‘似毒非毒,似蛊非蛊’——此症,恐怕非医理可解。”
张太岳冷声道:“我们查的是病,揭出来的,却可能是尸。”
风卷竹影,灯火晃动,四人俱默。
茶楼之外,鸦鸣乍起,一声高过一声,撕破夜色。
月光洒落,落在檐下残瓦之间。一条黑影自屋脊滑落,无声无息,隐入夜林。
张太岳起身走出几步,眉目沉沉。身后无人言语。
他们都明白——那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