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时节,工作转移到了房山石场。
匠人们开始切割、打磨石材,征调保定府、顺天府的两万多人力,将数十块一百多吨,近两百吨的不能翻滚无法装车的巨石,以跑旱船的形式,在地上洒水成冰,靠人力与畜力将石材拉回京中。
徐杲大人肩负绘制宫城图纸的重任,日夜操劳,殚精竭虑,不辞辛苦,频繁地进行勘测和反复推敲。
荆万福才思敏捷、心灵手巧,于旁全力协助,不敢有丝毫懈怠。
二人日夜钻研,研讨结构布局,斟酌每一处细节,历经无数次的修改完善,奉天、中极二殿图纸终见雏形。
与此同时,荆万福打造的大殿小样模具也精巧出炉,殿宇的飞檐斗拱、榫卯结构皆细腻还原,细微之处尽显匠心,呈至世宗御前以供审阅。
世宗皇帝见到奉天殿的小样后,龙颜大悦,连连称赞,目光无法从那精巧的可拆卸小样上移开,反复端详把玩,品味其中的精妙之处。
小样的结构极为精巧,抬梁式屋架结构沿着建筑的进深方向设置了石础,柱子上架梁,梁上又立瓜柱,形成了一整座屋架。
屋架之间横向的枋梁与横向的檩梁巧妙地衔接,支撑着整个屋顶,使得整个屋架稳固而又连贯。
屋架之上,是层层叠叠的藻井,方井、八角井、圆井的设计精密嵌套,榫卯与斗拱的结合更是巧妙无比,环环相扣,牢固稳固。
装饰更是一绝,贴金熠熠生辉,彩绘明艳鲜活,蟠龙仿若破壁腾空,须爪飞扬,鳞片分明,叫人叹为观止。
荆万福面对众人夸赞,谦逊地回应:“这小样乃是按照徐杲大人的图纸所制,顶部藻井上圆下方,应对周天运转之向,底层抬梁式结构使得室内少柱或无柱,空间宽敞开阔。中层采用了穿斗式结构,沿进深方向布柱,柱比较密,而柱径略小,不用梁,以‘穿’连固,省料之余,山面抗风性极佳,契合营造之法。”
在场大小官员闻言,目光里的赞叹之意更浓了,仅寥寥三四人,跟着图纸进度一比一打造小样,其间还将诸多营造理论娓娓道来,这般学识,所有人都不禁为之折服,任谁听了都忍不住赞一句“渊博”。
西南的崇山峻岭中,荆岫杰率队追随工部主事王重光,寻觅那质地坚韧、纹理上乘,堪当大殿栋梁的金丝楠木,路途遥远并不顺利。
进入山口,浓密的树叶遮蔽了天光,四周变得昏暗不明,队伍陷入了沉沉的阴影之中。
山中道路险峻,布满了交错盘绕的树根,稍不注意便会被绊倒,摔得浑身泥污。
行至山腰,雨幕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山路瞬间泥泞不堪,草鞋陷进泥里,每拔一步都费尽力气,身旁更不时有泥流裹挟着石块簌簌滚落,惊险万分。
越深入山中,毒虫的威胁越大,时不时就会有碗口粗的蟒蛇,冷不丁从树梢倒挂而下,吐着信子,吓得众人寒毛直竖,尖叫不断。
草窠里的毒蝎、蚂蟥,专往人脚踝、小腿上钻,咬得人皮开肉绽、肿痛难忍。
夜里扎营,蚊虫成群,嗡嗡作响,叮咬在脸颊、手背上,红肿成疙瘩,又痒又疼,却没空抓挠,得时刻盯着篝火,提防野兽突袭。
山林中那些质地坚韧、纹理上乘的金丝楠木,多生长在险峻的陡峭崖壁旁,荆岫杰带领族人,束紧腰间的麻绳,贴紧崖壁,缓缓挪动。
不时松动坠落的碎石,簌簌作响,滚落至深不见底的谷底,回声久久不绝。
崖壁上,青苔斑驳湿滑,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跌入万丈深渊,再无归途。
历经波折,终于寻得五人合抱的金丝楠,其树根牢牢扎在山体的岩缝间,像是与崖壁融为一体,要将这样的大木伐倒且运回,是一场更为艰难的战役。
荆岫杰环视周围的环境,沉声吩咐:“两侧稳住绳索,先砍掉低枝,检查地势再动斧。”众人齐声应诺,忙而不乱地展开分工。
山风呼啸,吹得林叶哗哗作响,斧刃砍入树干时,发出闷响,像是在与这古木对峙较量。
锯齿交错声回荡山谷,节奏紧凑又急促,每一刀下去,木屑四溅,工匠们全神贯注,不容片刻懈怠。
费了数月艰辛,克服无数险境,一行人才寻齐所需木料数目,而跟随众人的王重光大人却因瘴毒永远留在了西南山林中。
消息随着木料一起回到宫中,世宗皇帝对王重光的英年早逝深感惋惜,念其一生功绩,平蛮功成,是为忠君;督木殉职,是为勤事,于是亲笔题写“忠勤可悯”。
历经一年多的紧张筹备,三大殿终于开始动工重建,匠人们以“三合土”夯实地基,石灰、黄土按比例混合,再浇以粘稠的糯米汁,使地基坚如磐石。
石料被精准切割、打磨并开孔,匠人们以巧夺天工的技艺,将其嵌入地基之中,校准方位,运用精湛的榫卯技艺,将一块块木料巧妙地拼接在一起,使建筑结构更加稳固。
叮咚的锤声在工地上回荡,仿佛在宣告匠心的淬炼与汗水的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