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袖与衣摆处还精心绣着片片桑叶,那翠生生的叶脉在绛红底色上舒展开来,活像是……
活像是……
怪他书读的不多,一时间竟想不出合适的比喻。
国公爷之心,真真是昭然若揭。
无花斜睨了无涯一眼:“以前不是你把国公爷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什么“便是披着麻袋也似谪仙临凡”,这会儿倒挑三拣四嫌弃起来了?”
无涯搓了搓手,讪笑着支吾道:“这话原是不假。可还有句老话是“红配绿,赛狗屁,,国公爷虽生得玉质金相、世无其二,可也不能这般随意糟践这张俊脸不是?”
说着又朝那件衣裳瞥了一眼,满脸都是痛心疾首的神色。
无花不疾不徐道:“国公爷喜欢,裴五姑娘见了亦会欢喜,你就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无涯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像是终于逮着了机会,当即拔高嗓门道:“国公爷,无花那厮说您穿着这身绛红色碧绿桑枝纹锦袍活像只耗子!”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凝固,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一瞬。
荣妄与无花面面相觑,继而同时抬起手,不约而同地将指尖对准了自己的鼻尖。
荣妄:他像耗子?
无花:请苍天,辨忠奸!
荣妄瞪了无涯一眼,没好气道:“你就别添乱了!”
“一听这话,就是你自己说的,你是瞎了狗眼了?”
“莫要再耽搁了,即刻出发。”
无涯:又骂他是狗!
无花则是轻轻地舒了口气。
不用请苍天了,他家国公爷就是青天大老爷。
与此同时,成景淮也缓步登上了那辆堆满大大小小礼盒的马车。
与荣妄意气风发的姿态截然不同,成景淮显得忐忑踌躇,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眉宇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
他想见桑枝,却也近乡情怯。
想起自家父亲言语间对桑枝居高临下的鄙夷和嫌弃,想起那些没有送到桑枝手中的书信和银两,想起那张根本不存在的婚书,他就深觉自己没有资格,清白坦然地出现在桑枝面前。
可,祖父说,桑枝的处境很是不妙。
外人只道永宁侯府朱门绣户、堆金积玉,却不知对桑枝而言,那华府深院是虎狼之穴,日日都在啖肉噬骨。
既如此,他必须得争一争这门婚事了。
倘若桑枝是侯府千金,父亲怕是恨不得立时三刻攀附上去,哪里还会如从前那般冷嘲热讽?母亲自然也会收起那副鄙夷神色,再不敢轻视她的出身。
桑枝嫁进门来,非但不会受半点委屈,只怕还要被婆母捧在手心里疼着。
而他也会好生备考,金榜题名后入仕为官,为桑枝求诰命,护桑枝一生荣华无忧。
他绝不会再言而无信,留桑枝一人苦难挣扎。
成景淮心头那股无措的惶恐,在自说自话间渐渐平息。
他垂眸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眼底的犹疑已化作一抹决然,眉宇间悄然添了几分坚毅之色。
侯府的真千金,会是桑枝的吧?
在他与景翊大哥之间,桑枝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那些只有他与桑枝知晓的过往,是景翊大哥永远无法触及的秘密。他才是那个先走进桑枝生命的人,更是桑枝心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更何况,大哥既已纳了永宁侯府那位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为妾。以桑枝那般刚硬的性子,若要她选择大哥,简直比让她生吞一只死苍蝇还要令人作呕。
所以,只会是他,只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