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谨澄的脸色黑了又黑,狠狠的剜了眼裴临允,留下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甩甩衣袖,忙追着人群而去。
心下止不住祈祷,但愿裴桑枝能机灵点儿,不要给侯府抹黑。
祠堂外。
大火已经被扑灭。
空气里,焦糊味混合着水雾,细碎的灰尘漂浮着。
于明晦中,于雪中红梅树下。
荣妄斜倚在不知从何而来的湘妃榻上,榻边白霜色的银丝炭逸散着袅袅热气,面前还摆着张价值不菲的紫檀木食案,勾人的丹凤眼噙着三分醉意。
听见一道道急而乱的脚步声,荣妄懒懒一瞥,仿佛没有人值得他用正眼相看。
眼见荣妄无恙,永宁候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在心底埋怨了两句。
这是哪门子的救火!
分明就是添乱!
特地赏景的都不见得有荣妄舒坦。
心下牢骚不止,面上分毫不显,垂首拱手作揖道:“国公爷古道热肠,急公好义,裴某……”
荣妄蹙眉,扬手将酒盏挥落在地,语带嘲弄,透着毫不掩饰的不耐“侯爷是旁支过继来的,祠堂供奉的牌位里无裴侯血亲,不急不躁也在情理之中。”
永宁侯面色一白,神情讪讪,嘴唇翕动,解释着:“我一听到消息,就……”
荣妄抬眼,那双玩世不恭的眸子,既清澈又锐利,仿佛能看破所有的虚妄和伪装。
“别来这些虚的了。”
无涯闻弦音而知雅意:“劳烦侯爷付诊金。”
迎上一头雾水的永宁侯,无涯继续道:“方才,祠堂起火之时,见一瘦骨嶙峋的姑娘跪伏在庭院里,不省人事。”
“探脉后,惊觉那姑娘脉象缓涩无力,气血、脏腑皆虚,似暗伤痼疾缠身,有天不假年之兆。”
“我家国公爷菩萨心肠,怜贫惜弱,做不到见死不救。”
“又念及,能在祠堂外受惩罚的当是侯府女眷,便大手一挥吩咐侍奉在侧的婢女将先太后赐下的救命药喂下。”
“金银有价,良药无价,想来侯爷必不会装聋作哑昧了去。”
“算算药效和时间,那姑娘也该醒了。”
裴桑枝在婢女的搀扶下,瑟缩着,声若蚊蝇”父……”
“父亲。“
直到此刻,永宁侯才循着声音看到角落里灰扑扑的裴桑枝。
凌乱的发丝、素淡的衣裙滴答滴答落着水。蜡黄又惨白的小脸,恍如在宣纸上洇开又褪色的墨迹,衬得那双眼睛分外大,也显得整个人分外可怜。
巴掌印、脚印、甚至行礼时,露出的手腕上,斑驳狰狞的疤痕……
身后传来的官宦们的窃窃私语声,好似凛冬呼啸的寒风,又似盛夏扰人的蝉鸣。
完了。
全完了!
这个逆女,就是个灾星,天生克侯府!
低眉顺眼的裴桑枝,没有错过永宁侯袍袖遮掩下青筋凸起的拳头,以及眸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看她碍眼?
想杀她吗?
若是上一世,她会心伤、会自苦,会战战兢兢的反思。
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这一世,她反倒觉得,最一劳永逸的法子是她谋划算计,把看她碍眼,想杀死她的人通通除去。
如此一来,留在这世上的,自然都是些令她如沐春风之人。
届时,一团和气,美好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