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带着林安及几个随从,一清早就出城去了。刘文静募来的军队全部在城外的“兴国寺”安营,王威是奉李渊之命来调查有关刘弘基、长孙顺德事件的。他明明知道,刘弘基、长孙顺德早就躲起来了,来也是白来,但不来又不行,没法向李渊交代。但王威也不是无能之辈,他带林安来,自有他的目的,他想,刘文静是文官,刘弘基、长孙顺德不在,部队必将乱成一团,这样,他就把林安留下来训练军队,趁机把这支队伍的指挥权夺过来。
战乱加上春旱,田野一片荒芜。要是往年,这时的田野,已是一片翠绿。路上野兔乱窜。现在不要说是野兔,就是野狗、野猫、野猪、连蛇鼠都被饥民吃光了。人一饿起来,比老虎还要凶。
道路坎坷不平,走过一匹马便会扬起一阵灰尘。不时有饥民走过,一身褴褛,一脸菜色,更可怜的是小孩和老人,全都瘦得皮包骨,路边还不时地会看到无人收埋的死尸。王威越走心情越沉重,天下已经糟到这种地步!
更糟的是,没有几个人真正想为皇上分忧,连李渊这样的封疆大吏、朝廷重臣、皇亲国戚都靠不住了,皇皇上还能靠谁呢?像我王威这样的忠臣还剩下几个?偌大的太原城,有几个是皇上的忠臣?高将军虽然忠勇,却有勇而无谋,且太近女色。其余的,李渊不用说,就是裴寂、唐俭、武士、刘政会也没有一个真正靠得住的,更不用说刘文静了,眼下只有一个刘世龙还算可以,可惜他的官职低微。
骑在马上的王威,觉得自己的肩上沉甸甸的。与王威相比,林安显得轻松得多,他没想那么多,只知道王威将军要他做好接管新兵的准备,他心里暗暗高兴。他在王府虽然受到重用,但毕竟是听人使唤,他渴望着使唤别人,领导别人,指挥别人。昨晚,他想象着坐在军帐中发号施令的情形,乐得一夜都没有睡好觉。
林安的马蹄扬起的灰尘要比王威高得多。开始,王威沉浸在自己的心思当中,并没有注意到林安的情绪,一直到灰尘蒙住了眼睛时,才感到有些反常。他侧过脸来看了一下林安,林安立即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掩饰地说:
“大人,今天天气真好。”
“好什么,一个春天没下雨,还好?\"
王威没好气地说,吓得林安不敢再吭声。
就这样,一伙人死气沉沉地走着。马蹄杂乱地踏在毫无生气的大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依稀听到一阵雷声,在远远的天边滚动着。这下可好了,要下雨了,王威想。可是仔细一听,却又不像雷声,倒像有人在纳喊,在怒吼。
“你们听,雷响了,要下雨了。”王威说。
他这么说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听出那不是雷声,是纳喊。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希望。他知道,如果是纳喊的话,那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纳喊,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他的部下没有一个吭声的,因为他们都已听出那不是雷声,是人声,但谁也不想说出与上司不同的意见来。
在山脚拐了一道弯,他们便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兴国寺到了。
这是一座依山而立的大寺庙,庙前有一片巨大的广场,当初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就是做道场、放焰火也不需要这么大的地方。
晋阳令刘文静正与一帮人降阶相迎。
林安看到走在刘文静身边的两个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不正是刘弘基和长孙顺德吗?他们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来迎接我们,难道不怕死?
刘文静长揖道:
“王将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刘大人辛苦了。“王威回礼道,他并不认识刘弘基、长孙顺德二人,但他听到林安轻轻地“啊”了一声,又神色异常,便知道情况有变,但他还是能够沉住气,而且一脸堆笑。
“王将军是副留守大人,今天正好来看看新招募军队的操练,王将军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一定要不吝赐教。”刘文静说。
“难道刘大人不知道本官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王威感到奇怪地问。
“不是来视察的吗?”刘文静说。并转头对站在一边的刘弘基、长孙顺德两人吩咐道:“请二位将军展开队列,就教于王将军。”
刘弘基、长孙顺德二人立即策马而去,随着两声巨吼,广场上的两块方阵迅速展开,顿时扬起一片尘土。随着各种旗号,队形不断变化,伴之以喊杀声和脚步声,甚为壮观。
“左边的那个就是刘弘基,右边的是长孙顺德。”林安在王威的耳边小声说。
王威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刘文静在一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那天李渊把他叫去,告诉他王威要调查刘弘基、长孙顺德的事,无非是想让他有所准备,让他们二人先躲一躲。而他与李世民商量的结果是再以“上屋抽梯”之计,让矛盾激化,把李渊逼上去。
“这队列王将军以为如何?”刘文静说。
“队列是不错的,只是指挥队列的人不对。”王威说。
“难道刘弘基、长孙顺德二位将军指挥有什么失误吗?”刘文静故作惊讶说。
“难道刘大人不知道刘弘基,长孙顺德二人是朝廷的钦犯吗?”王威冷笑一声说。
“这么说,连我刘文静也没有资格坐在这里了。”刘文静站起来,好像马上就要走的样子。
“你是我们同意让你出来将功赎罪的,他们另当别论。”
“我刘文静也是朝廷钦犯,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王威只好抬出李渊,说:
“我是奉留守大人李渊之命来调查此事的。我必须把他们二人带回去,让留守大人处置。”
“如今正在用人之际,如果要处置,连我也一起处置吧!\"
正说着,操练结束,刘弘基、长孙顺德二人回到指挥台上,他们双手一揖,同声道:
”操练完毕,请王大人指教!\"
“来人,把朝廷钦犯刘弘基、长孙顺德给我绑起来!”王威大喝一声。
刘文静一个箭步跳到他们的面前,昂首道:
“连我也一起绑了!\"
林安走上前,果真就要绑人。
”刘大人不能走!“突然听得台下有人高喊。接着便是一片“刘大人不能走”的喊声,惊天动地。
王威一看,四周都是刘文静的人,他们几个在这里,简直就像群鸡中的几只蟋蟀,一下子就会被吃得精光。
“刘大人,我可是奉李渊李大人之命而来的。”王威色厉内荏地说。
“王将军是钦命副留守,就是没有李大人之命,王将军也可以将我等解京问罪啊!”刘文静寸步不让。
这一下,王威有点害怕了。莫非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就要起事了,莫非他们要用他王威来祭旗,莫非这一切都是李渊早已设好的圈套?唉,我王威一世精明,却一时糊涂,竟会上如此大当,落得个不明不白死去的下场。圣上啊圣上,我王威愧对您的重托啊!
然而,王威并不是胆小鬼,他并没有被完全吓住,他的脑筋一转,给自己找了一个下台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