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了一半，苗成勇才问陈雪：“我在考虑再去一趟珠海，你那边着急回去吗？“

陈雪想了想：“去珠海？好呀，正好过去看看。说不定还可以看到一些别的料子呢。我感觉今天林处长没明说，但是实际上珠海那边的料子可能比他这里全。之前跟他们说了是一个星期，不过这边中秋节过了也是淡季，他们就按原来的计划定原材料做完送货就好了。应该影响不大。不行我再发个电报回去给廖林山，让他去看一眼。”

苗成勇垂下眼帘笑了一下，他问的是陈雪家里那边着急不着急回去，陈雪却只想到了她的点心作坊，还真是个工作狂人。

“你家里面没事？”

“应该没事吧，罗大宇也就一周回来一趟，吃个饭什么的。我提早发个电报回去告诉他一声就行了。”原身在家不干活儿的时候都没事，罗大宇要回来一趟还要做家务做饭呢。现在这是有正事了，罗大宇自己也是天天忙工作的，应该能体谅的吧。

这一点先摞下不说，苗成勇说起去珠海的打算来。

“今天小吴也帮我打了几个电话问了问，小吴在珠海还有一个好兄弟，转业了就去了珠海。在那边做得不错。那边自从建了经济特区，各项政策都有倾斜，现在管理得也比较宽松。就说我们订货，那边有不少货源都是不需要票据的，就这一点也省下了不少的力气。而且那边毕竟是更前沿，过去看看，打打前站也好。”

陈雪这才反应过来，对呀，经济特区80年8月就建了，这会儿都82年了。“深圳也是经济特区，那边怎么样？”陈雪想到了后面大名鼎鼎的深圳特区，那里毗邻香港，应该也有着不错的发展。

“现在深圳没那么突出，但是瞧着吧，再过十来二十年，那也会是个一等一的好地方。”苗成勇原来也考虑过在深圳建厂，不过之前去那边跑了一圈，看到各种基础设施都还没有搞起来，就暂时放弃了。

“我们这次去珠海，主要就是先探探路，不会在那里太长时间，找两家外贸的货源看一看，货都是可订可不订。主要是来一趟，既然要在这里等消息，不如就干脆跑一跑。也好多接触几家。老林这边主营的是一些毛呢全棉面料，要是夏装用的轻薄面料，他这里的货源好像还不是特别广，这次也正好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厂家。另外还有一些衣服要用的配饰钮扣之类，也还要再看看。”苗成勇把他接下来的打算一一讲清楚。

陈雪点头：“那我先想想后面这一季的衣服用些什么样的钮扣拉链，合适的话这次也可以去定一批。”

这次出差的目的地很快就加上了珠海。不过做决定是要一瞬间，要真正实施起来，却没有那么快。这个时候，要去经济特区，可不是开个车就能去的，得办特区通行证。

陈雪听了一下，这东西和后面一直还没有淘汰的港澳通行证一样。也许是因为特殊时期特殊区域特殊处理，免得出现一些不受控的人员进入特区？

不过幸好苗成勇还是很有办法的。他具体怎么做的陈雪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苗成勇就告诉她证件准备齐大约需要三天，这段时间她可以自由活动，当然最好是不要单独外出，如果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可以找小吴和她一起去。

陈雪先发了一份电报给罗大宇，之后又给廖林山也发了个电报，让他给作坊那边的小刘他们打个招呼，反正点心的品种暂时不变，需要多少量他可以直接下给作坊那边。

罗大宇拿到这份电报是什么反应陈雪还不知道，不过罗大宇的老家倒是因为聂小雨的一封信炸开了锅。

现在如果把镜头拉到西北这个小村庄，这户普通农家的堂屋，首先看到的是站在桌前一边跺着脚，一边生着闷气的罗阿梅。

罗阿梅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一条粗黑的麻花辫搭在脑后，再配上圆圆的脸盘和稍厚的嘴唇，正是标准的西北妹子，加上她略有些壮实的身体和宽大的臀部，正是这时候农家最喜欢的儿媳妇类型：结实，粗壮，好生养。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去找大哥。他都能给小雨姐找工作，怎么不能给我也找个工作。我才不要一辈子在这村子里面，一辈子都和泥巴打交道。”

罗阿梅虽然是个农村女孩儿，但因为是家里面唯一的女孩，母亲王招娣又是个宠闺女的，倒是真没让她干过多少农活儿。平常就是收拾收拾家里，喂喂猪，都是些轻省活计。但是现在她也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了，等以后嫁到婆家，总不可能还像在娘家这样被宠着。看这村里的媳妇，那不下地干活的几乎没有。

本来罗阿梅也没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对。但是聂小雨的一封信让她看到了别的可能。

也是聂小雨进了城找到工作太得意了。她去城里投奔罗大宇的事情罗阿梅也知道，开始罗阿梅还有些替她担心，但是等聂小雨的信邮过来的时候，她的心情又变了。小雨姐不但找到了哥哥，还被安排了好工作。吃着国家供应的粮食，拿着工资，不用在外面被日头晒，不用抢收抢种，只要坐在办公室里收收文件发发文件就能一个月挣二十块钱，比自己家种田的钱都多。

看聂小雨的意思，以后都不会再回农村来了。她信里面说的那漂亮的发卡，那亮亮的路灯，百货商店里面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好玩的，这些都只有城里面才有。而小雨姐，是因为去找了自己的大哥，才有了这个工作。

这个时候的罗阿梅只有一个想法，既然聂小雨可以，自己为什么不行？自己为什么就一定要被困在这山沟沟里一辈子？赶个集都要等初一十五？人家城里百货商场天天开门，数不尽的好东西。

她不管，她一定要进城去。就去找她大哥，大哥都能帮小雨姐，肯定也能帮亲妹子。

“你瞎咧咧啥？进城进城进城，你就是个农村户口，你就投胎投我们老罗家了，进啥城？”罗老汉气哼哼地数落了罗阿梅一句，坐着吧嗒吧嗒抽着烟嘴。

“咋就不能进城了，聂小雨她不也是农村户口，她还不如我们家呢，不也进了城，拿上了工资，吃上了供应粮。”

这个时候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之间的区别，主要是城市户口的粮票是国家供应的，国家根据各人的工作性质，年龄，性别等制定了粮食供应标准，每个城市人能吃多少粮都是有保障的。而在农村，粮食是由生产队来分的，各家各户能不能吃饱，取决于各年的年景如何。

这个时代，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之间的那一道分界如同鸿沟，要从农村户口转入城市户口，正常的途径只有考上大学，被极少数的国有企业招工，或者是去从军。这里面无论哪一条，那都是千万人在挤。这也从另一层意义上说明了城镇户口的金贵。

其实罗阿梅这时候也有些夸大了聂小雨的工作情况，当然起因是聂小雨自己在信里并没有说明。

诚风公司虽然是一家新兴的外贸公司，却也没有那个能量和必要给招进来的工人落实城镇户口，他们只不过是发一定的工资，另外就是通过一些途径搞来粮票，可以解决中午食堂的一顿饭而已。

至于员工的早晚两餐，在南方这些经济活动比较活跃的地区，粮票的作用已经在逐渐被淡化了。如果没有粮票，多数时候就是多交一点钱的问题，不会买不着东西吃。但是对于长在农村的罗阿梅来说，城市，那就是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城里上班，在城里生活的场景自然是被她美化了又美化。

罗阿梅的母亲王招娣之前就听她在嘀咕这些事，加上这些天村子里流传的说法，她也隐隐有些心动：“他爹，不如就让阿梅去找她哥试试。大宇也真是，他连聂家的那个丫头都照顾到，咋没想着照顾照顾家里人。聂家丫头给阿梅的信上还说，她一个月现在能挣二十块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