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樵外公发话了,他从进门开始,看向尹漱的眼神就充满了埋怨与戏谑,仿佛尹漱是害死他外孙的人。
他从来都不喜欢中国人,一个拐走了他宝贝至极的独生女,却不知珍惜,害她遽然逝去;一个完全无视他的外孙,外孙却甘愿一低再低,甚至拿命去赌。
何必呢?他不懂,这些爱恨情仇有这么重要吗?
他一辈子没低过头,没弯过腰,却养出了两个执迷不悟的孩子,难道是一种变相的惩罚?
尹漱没想到再次来意大利面临的是比上次更严重更危险的局面,她从不知道闻樵的背景这么地复杂深厚,原来他们手染无数鲜血也不甚在意,甚至还想强迫她也变成这样的人,只因这是闻樵想要的。
这个局根本无法可破。
至此尹漱才真正紧张起来,闻樵和她嬉皮笑脸惯了,让她懒得去探究他这个人,才会无知无觉地陷入今日的困境。
该怎么办?
尹漱微微低头,隐藏起自己的表情,心里一个铤而走险的主意开始萌芽。
在闻樵醒来之前,她的生命其实是不受到威胁的,不然不好向闻樵交代,那么她得取得主动权,逼退这些人,接着说服闻樵放弃这个“死在她手上就死而无憾”的荒唐想法。
说干就干,尹漱立马往门口冲去,保镖听到动静,先一步冲进来,拦住了尹漱。
有尹漱之前一夜唯唯诺诺,乖乖配合的形象在,保镖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只认为她是个弱女子,成不了什么气候。
哪知下一秒尹漱就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拿偷偷藏着的餐刀,使出全部力气,插进了保镖的小臂,并命令道:“你们走不走?”
“不要想着吓唬我,闻樵的愿望我只听闻樵亲口说的,你们还没这个资格……”
“你们以为我真的没办法逃出去吗?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死在这里……我有心理准备的……但你们觉得,如果我死了,闻樵对此有没有心理准备呢……”
尹漱话已经讲的很明白了,傻子也知道该干什么了。
那两人拂袖而去,只留一地的纸张。
尹漱一脸平静地蹲在地上捡着,脑子一片空白,只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闻樵在黄昏醒来。
似乎,从此以后他那如丝缕般飘摇的生命只能苟延残喘地存活于奄奄一息的黄昏时刻,希望渺茫,满是压抑。
尹漱也是刚刚才知道闻樵一直被癌痛困扰着,起初只是甲状腺上的小问题,哪知有了肿瘤,还是恶性的,至此就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他家财万贯,什么药都能买到,什么医生都能请到,但和死神抢速度还是太力不从心了。
他时日不多了。
尹漱一开始还不相信,他出那么严重的车祸,脑袋都挨过好几刀的人,都能恢复得好好的跑到她和孟引桢面前上蹿下跳,怎么就……
这种感受很苦涩,一次次地直面生死,反倒让尹漱无法坦然地面对,无法说一句:生死有命……
不应该啊……
闻樵对尹漱的存在感到惊讶,他以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吊着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尹漱站在床边,静静听着。
“……我手里没有什么所谓东西,我再怎么不择手段,都不会损害你的名声……我承认我贪恋你的美貌,但我更欣赏你的才华,更在乎你这个人,就不会让一颗明星因为这些龌蹉的事而陨落……”
“尹漱,你愿意相信我吗?”
闻樵嘴唇蠕动着,接着就要坐起身,尹漱看不过去,还是扶了他一下。
“……我该怎么相信?你能让孟引桢那样的人束手无策,怎么可能没有筹码?”
闻樵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自己都这样了,可尹漱还是不改本色,冷血到了极致。
“那你杀了我吧……这样我就会一直安分下去了……这样你就能相信我了……”
“闻樵,不要把杀和死这样的极端字眼挂在嘴上,不管怎么说,你怎么让我变成杀人犯?”
他难道真的不懂其中深意吗?他的感情真的深奥又吊诡。
“不然,我怎么能一辈子在你心中占据一个位置?”
这么幼稚,孩子气的话只有闻樵说得出。
尹漱实话实说,“不,你完全高估了我,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就算内疚也不会内疚一辈子,我最多记得你三个月,就会忘得干干净净,我要忙的事很多,我的欲望野心也很膨胀,实在没有你的地方,你死了,对我来说……”
是个好事。
到此,尹漱打住了,她不想说的太绝情了,毕竟闻樵是个病人,一个命悬一线的病人。
闻樵听完,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泪滑过,原来以死相逼也无法动摇她。
……
“黄昏,不是白昼亦不是夜晚,是我努力却看不清你的脸。我已记不得你的名字,却还记得喜欢你。”
“我死后,在天堂,就会是这样……这样想着你……”
闻樵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有这样一段话,他讲了出来。
尹漱原本是背对着闻樵,站在窗边的,良久的沉默后,听到这么一段话,心里一惊,猛地转身,忙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医生!”
“……尹漱,我对你死心了,因为……我就要死了……”
闻樵那双蓝眼睛含泪望着尹漱,脸皱巴巴的。
生命就在这一分一秒间流逝着,谁都没办法。
“不,你一定是骗人的,你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你又不是演员,怎么可能装得那么好……”
那张过分憔悴和忧伤的脸刺激到了尹漱,她以为他总还有一段时日的,所以她不算太慌张,可怎么会这样?
……
她似乎还是亲手“杀”了他。
一切的一切,也在这一刻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