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砸暖水壶?”
“性子还是这么凶啊,这以后哪里有婆家敢要。”
“那不一样了,她以后有工作了,指不定还是高工呢。”
……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里,还有人探头往里看,关切(好奇)地打听怎么样了。
林巧枝走了出来。
她在家属院西边角落的一棵梧桐树边,靠着粗壮的树干坐下。
她难过的揉了揉眼睛,又仰起头,努力眨眼,让细碎的水光干涸在眼眶里。
她看着天,看着梧桐树叶在夏风里摇动,看着家属院最中间那栋住着路工的红砖小楼。
林家住的这栋小楼在议论闹剧。
家属院远些的另一栋小楼里,也提起了林巧枝的名字。
周家。
周树抿着嘴角,尽管他没说什么,但是脸上分明写满了“我才不笨”的情绪,腰杆都直溜地跟小树苗一样。
他面前是三根被锤断的钢棍。
周母乐得一拍周父胳膊:“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咱小树不是偷懒耍滑的,就差聪明人点拨一下,咱这钱花得不冤枉。”
刚刚连说两遍“再锤一根我看看”的周父,面色也乐了。
是花得不冤。
虽然这看着也才擦边及格,还有点风险,但不是才开始嘛!
周大哥啃着黄瓜,“林巧枝还挺会教人,比你之前那个师傅好。”
周树顿时用力点头:“当然了,比郝师傅强一百倍!”
这一大一小两兄弟,脑袋顿时被狠狠敲了下。
周母严肃:“说什么呢,口无遮拦的,这多得罪人。”她教两个孩子为人处世的道理,“甭管师傅水平怎么样,出去都挑拣着人好的说,好就多夸点,差就少夸点,意思一下。”
周树揉了一下脑袋。
他见话题偏离了,试图扯回来。
他真的不笨!
半天,他憋出一句,“今天巧枝姐还夸我呢。”
周父周母眼前一亮。
难不成小树还真有潜藏的钳工天赋?
周父好奇问道:“她怎么夸你?”
周树心喜,稍微加了一点小修饰地朝父母道:“巧枝姐说我有基础,锤击练得扎实,还努力,肯定能行。”
周母听了高兴。
心里记着林巧枝这份好。
江红梅三言两语把看热闹的邻居们打发走,然后关上了门。
回头看了桌上被磕裂了一条裂缝的盘子,还有缺了一个小角的碗,心疼死了。
“死丫头心都是冷的,我怎么就生了个这么铁石心肠娃,生了她只知道气我,就是说她两句要她教教弟弟,又是踹桌摔盘,又是要打人的。”
林父叹了口气,“爸妈再给你想想法子。”
林家栋沉默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起身进了里头房间,砰的一声把门一关。
林父的身影好像佝偻了些。
他眉心挤出些纹路,对江红梅道:“让你平时对巧枝好些,不就是一两口肉,刷下碗,煮点饭这些小事吗?你看闹的。”
说完,他起身去门口坐着了。
江红梅嘴巴翕动,想说什么,还是没敢开口。
憋着情绪,看着一桌没收拾的碗碟饭菜,又看看屋里头和屋门口的父子俩,都没个搭把手的人,想到家里就这么几个碗碟,还裂了缝缺了角,邻里都看她笑话,难过得眼眶都发红。
她怎么就这么命苦。
当初生双胞胎,儿女双全,她在家属院多得意,腰杆都直了,谁不羡慕她有儿子撑腰,又有个女儿可以在家里帮忙做事,等以后老了,还能有女儿在身边照顾伺候。
结果呢?
现在街坊邻里都在看她笑话。
江红梅是真的难过。
她对巧枝难道还不好吗?
她农村谁家丫头不是从小带弟妹,洗碗做饭、割草喂猪的?谁家丫头不是认识几个字,上个扫盲班,不当睁眼瞎就回家干活了?家里弟弟妹妹,哪个不是她从小带大的?
就说家属院,那么多丫头放学回家帮着妈妈烧个火,搓点衣服,洗碗扫地擦桌子,不晓得多能干,多懂事。
到处看看,有几家像是她这样享福?有书念,回家家务活也和弟弟分着做,吃蛋有她一半,吃肉有她一份,衣服都是和男娃一样做新的。
她盼着这丫头念好书,后头找个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