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往左一靠,容貌如卫玠宋玉,行事如修罗夜叉的年轻人没开口说话,而是环顾整个院子,用一双极亮的眼里里外外地看,看得人心头发慌。
一个穿着赭石色绸袍的老者等了半天,终于上前一步,说道:
“罗家贤侄,你今日上门,到底是所为何事啊?”
他说话的时候,终于有人去把陈进学扶了起来。
罗庭晖将这老者也上下打量一番,才慢悠悠开口:
“您哪位?”
老者干笑了下:“我是我这三郎的亲伯父,侄媳妇还得称我一声二伯。”
“原来是陈家族老。”罗庭晖轻轻点了点头,“我年纪轻,九姐嫁人的时候我只听说陈家书香门第,家风极严,族中的老贤达也都不是尸位素餐的废物。”
俊美无俦的年轻人说话像是吐刀片,刮得陈家族老脸皮疼,他勉强撑着脸上的笑,还想说什么,却听罗庭晖话锋一转。
“陈进学殴妻致残,你管了么?”
“陈进学停妻另娶,你管了么?”
“陈进学要将自己的发妻卖了,女儿也卖了,你们陈家的规矩又去哪儿了?该管的不管,我闹上门来你倒跳出来遮掩,什么书香门第?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豺狼门第!”
春日里的太阳晒得人眼晕。
老者喉头哽了哽,才说:“罗贤侄你怕是有些误会,我家三郎行事,整个海陵无人不晓,乃是有古君子之风,怎会做出过殴妻之事?”
“啧”是罗庭晖嗤笑了一声,“古君子?你是不是以为我一个开酒楼的读书少,不知道那些‘君子’里也有杀妻砍妾的货色?”
低头一撩袍角,他换了个姿势坐着,又慢悠悠地说:
“看来我跟你们讲理也是多余,既然我九姐的腿断了,陈进学的腿又何必留着?来人。”
大汉们齐齐看向他:
“听东家吩咐。”
手指一抬,歪坐的年轻人遥遥指了指陈进学。
“先断了他左腿。”
“是!”
七八个汉子个个膀大腰圆,布衫裹着的肩膀头儿快赶上陈进学腰粗了,一拥而上就把他从人堆里撕了出来。
两三个汉子将陈进学牢牢压实在地上,娴熟非常,一看就是杀惯了猪羊的,另一个年轻些的汉子在左右端详了片刻,将一把椅子拎起来掂了掂。
“东家,这椅子是榉木的,还算有些分量。”
罗庭晖点了点头,这汉子立刻把椅子高高抡起,瞄着陈进学的一条腿就要砸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
陈族老弓着腰凑到了罗庭晖面前:“贤侄,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不休妻了!陈家绝不休妻,今日只是都是误会!罗贤侄!三郎媳妇的腿我们定会给她治好!不光治好,以后我定看好了三郎,让他善待妻儿。如若不然,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他又转头看向自己的侄媳妇,语气和蔼了百分:
“三郎媳妇,你跟三郎做了十年夫妻,以后还得相伴白头,他要是断了腿,你和你孩儿如何过活?你孩儿也已八岁,有个瘸了腿的爹拖累,她以后如何找个好人家?!你要把孩子送回罗家请亲家教养,我们陈家绝无意见,以后一年再奉上三十两教养银子,可好?”
老头子须发半白,嘴皮子可是利落得紧,威胁利诱被他一股脑儿说完了。
罗九娘没吭声,捧着粥碗,她看向一旁歪头笑着的罗庭晖。
她丈夫打断了她的腿,要饿死她,要休了她,她亲兄长要把她连孩子都卖了,唯有这个她出嫁时候才十岁的小堂弟,从百里外的维扬来救她。
还有她女儿……想起女儿可怜的模样,她实在说不出替陈进学求情的话来。
“别……别为了我惹下麻烦。”
看着她,罗庭晖笑了:
“这算什么麻烦?既然不休妻了,那就是亲家之间的家事,我这堂姐夫如此张狂,我更得给他点儿教训,大铲,先把他右手废了,再断他一条腿。”
陈进学被人摁在地上,嘴里塞了块破布,手被紧紧扣在后腰上,腿则是被人用膝盖抵着,他左右挣扎,像极了一只垂死挣扎的王八。
陈家其他人盯着那年轻汉子举起来的椅子,气都堵在嗓子眼儿出不去了。
“慢着!”伴随着一声高喝,有人匆忙闯了进来。
“朗朗乾坤,尔等怎能闯到别人家里生事!”
陈族老看见来人如遇救星:“进亨啊!你快来救救你三哥!”
名叫陈进亨的男人脚踩皂靴身穿青色文士袍,大概二十多岁,蓄了薄薄的胡子,他双手扶住自己的父亲,看向坐在原处不动的罗庭晖。
“你是罗家人?说到休妻,你罗氏女十年未给罗家承继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