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后连着两次,将外室二字咬得十分清楚。
宁安侯的脸上,大颗大颗的汗水往下掉。想要承认是,又不远让他们姐弟二人的身上背负着外室的名分。
“本宫还以为,你不顾与清羽之间的夫妻情分,在她有孕之时私养外室,那合该养出一对可人的儿女。没想到,竟是两个这般不知礼节,不懂分寸的儿女。宁安侯,你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秦皇后长了一张淬了毒的嘴,在场之人皆有此念头。
谁听不出这是故意对着宁安侯撒气。皇后娘娘与已故夏将军是多年的闺中好友,自然对宁安侯这档子事心生恨意。
所以,在这抚恤宴上,皇后娘娘说什么也得怼宁安侯两句。
大家都能想明白这个问题,宁安侯自然也能想通。此时,他不敢也不能与皇后斗嘴,更不能当面维护。
“娘娘说的是,是臣糊涂。只是既已酿成大错,臣死万次都不足惜。孩子无辜,所以今日臣将他们带来,希望他们能感念将士忠魂,日后为国效力。”
侯爷说完,现场又是一片宁静。
好一个孩子无辜。父亲今日这番言论,想必是有高人指点。
凭着父亲那简单的脑子,是说不出此话的。
长居深宅大院的祖母,倒是有这个可能。
此话一出,就算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满,也不能再对着南采薇姐弟发难了。
果然,秦皇后只能转话头。“今日本是肃穆庄重之地,你带他们来感念将士忠魂,就让他们如此鲜亮地出现?你放眼大殿看看,哪家小姐像她那般招摇!”
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别说她本就有理,就算无理,又能如何?
“宁安侯,方才高老夫人说,贵千金这一身衣裳,被弄脏了裙角,就要让人赔一千两。本宫瞧着你嫡亲的女儿声声,这身素裙也不过十两银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宁安侯你的心,这是要偏到东海去了!”
宁安侯原本略微松缓的心,此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苏林在一旁暗暗庆幸,皇后娘娘这般维护南声声,好在他们已经退亲。
如若不然,日后南声声嫁入苏家,稍微有些不如意,万一到中宫去告上一状,娘娘岂不日日给他苏林穿小鞋。
南声声这哪是没了娘的孩子,分明是被皇后娘娘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嘛!
还好没娶,还好还好!
“娘娘,微臣哪敢偏心!都是孩子从小命苦,没见到这样好的东西。前几日才说,今日要来面圣,不能殿前失礼,这才拿出了府上最好的料子做衣裳。”
“哦?这么说,你这外室女穿上如此招摇的浮光锦,倒是我与陛下的不是了?传出去,百姓岂不议论我跟陛下不敬阵亡的将士?”
秦皇后的质问充斥在大殿,震得人心惊。
果然是皇后,气度完全将畏畏缩缩的宁安侯压了下去。
大殿之上再一次鸦雀无声,就连孝景帝也默默看着宁安侯,瞪了他一眼。
南声声心如止水,让大殿静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来到殿前,行了个大礼。“启禀皇后娘娘,并非父亲偏心。只是这浮光锦原本是当年母亲立下军功之时的御赐之物,如今臣女要为母后守孝,穿上浮光锦,反倒让臣女想起母亲,不免伤怀。所以,臣女宁愿着缟素,与这外室的妹妹无关。”
南声声又将外室二字,咬得很清楚。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满殿哗然。
宁安侯竟然用原配军功所得的浮光锦,为外室女做衣裳,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这南声声还真是可怜,爹不疼,如今娘又不在。
秦皇后轻叹了口气,对着南声声时,眉目又要和善几分。“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又勤俭朴素,端庄得体,这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说到此处,又看向一众官家贵妇小姐。“你们要知道,大家闺秀说的并非门第门户,而是气度和心境。如今大商不富,你们更当勤俭些,做个表率。”
“谨遵娘娘教诲。”一众官家女子齐齐跪地应道。
见皇后的脾气终于发完了,孝景帝这才看向那对婆媳道。
“你们是说,宁安侯府的小姐让你们赔偿一千两银子,否则不许入宫?”
老妇人忙低头。“回陛下,是不是侯府小姐,民妇不知。可民妇认得,就是那位小姐。”老妇人说着,就伸手指了指南采薇。
南采薇姐弟顿时面如土色,南怀宴浑身抖如筛糠。
“回陛下,我……我不知道她是……”
“放肆,你一介白丁,回陛下要自称草民。”内侍总管大喝。
南怀宴膝行几步上前,“回陛下,草民不知这位老夫人是阵亡将士的母亲。那一千两是草民随口说的,只是想吓唬吓唬他。”
“随口说?”孝景帝的脸色黑如玄铁,“若是普通人,你便随口吓唬。你好歹也是宁安侯的血脉,怎生得如此趋炎附势,恃强凌弱!”
侯爷立在那里,迟迟不敢说话。
“老夫人,你是此事苦主,你说当如何处理?”孝景帝看向那对婆媳。
老妇人吓了一跳,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询问如何处置侯府公子。
她颤抖着,想起夏将军的女儿叮嘱自己的,在大殿之上要大度,绝不能深究对方的过错,便磕头道。“今夜是阵亡将士的抚恤宴,民妇不敢因为自己的事,闹得太大。民妇没有损失银子,也确实撞了那位小姐,若侯府不怪罪,民妇自然不敢说什么处罚。”
这是要两相和好的意思。
孝景帝点头,看向南怀宴道。“既然苦主不追究,那朕也不便多说什么。宁安侯,你要记住。子不教,父之过。”
“是是是。”宁安侯哪里敢多说什么,陛下不怪罪,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又听孝景帝开口问道,“听说此子跟着方青在念书?”
方青,便是宁安侯为南怀宴寻的大儒,在皇城也算是赫赫有名的,许多京中贵公子都曾请他开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