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虎被彻底激怒了,或者说,是被祝彪那毫不留情的斥责戳中了内心最深的恐惧和羞耻。
他猛地站起来,那张原本凶悍的脸因恐惧和固执而扭曲,“你祝彪有骨气,你清高!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祝家最后这点基业和人都毁在你手里!你不降?好!我去!我亲自去开城门!我去向王伦请降!这祝家庄,还轮不到你一个人说了算!”
说罢,祝虎竟真的一甩袍袖,转身就朝议事厅外冲去,目标直指庄门方向!他那肥胖的身躯此刻爆发出一种孤注一掷的蛮力,仿佛推开那扇门就能推开压顶的死亡。
“站住!你给我站住!!”
祝彪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带着撕裂般的绝望。眼看祝虎脚步不停,甚至加快了速度,祝彪脑中那根紧绷了无数个日夜、承受着父兄惨死、强敌压境、孤立无援所有压力的弦,“嘣”的一声,彻底断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戾和毁灭的冲动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什么骨肉亲情,什么家族大义,在“背叛”和“懦弱”的刺激下,统统化为齑粉!
“叛徒!懦夫!你去死吧——!!!”
伴随着这声非人般的厉啸,祝彪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光在昏暗的灵堂烛火下划过一道凄厉的寒芒,带着决绝的疯狂,狠狠地从背后刺入了祝虎的后心!
“呃啊——!”
祝虎前冲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从自己胸口透出的、滴着血的剑尖。
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身后那双布满血丝、只剩下疯狂和杀意的眼睛,嘴唇哆嗦着,看唇语是想说句“三弟”,可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庞大的身躯轰然向前扑倒。
当祝虎的身体沉重地砸在地上,发出闷响,那生命迅速流逝的抽搐,让祝彪握剑的手猛地一颤。
刹那间,那喷涌而出的、滚烫的、属于亲哥哥的鲜血溅在他脸上,像滚油般灼痛了他的神经。一股冰冷的、巨大的错愕感攫住了他。
他低头看着地上迅速蔓延开的殷红,看着二哥那熟悉却又迅速灰败下去的脸孔,那双眼睛还残留着最后的惊愕与不解,直勾勾地“望”着他。
“二,二哥……”
一个微不可闻的、带着哭腔的音节从祝彪喉头滚出。
巨大的悲伤和无法言喻的悔恨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的心防,眼前一阵发黑。
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他做了什么?!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下冰冷的脸颊。
这感觉,比祝朝奉和祝龙死时更直接、更沉重地砸在他的灵魂上,几乎要将他压垮。
然而,这脆弱的人性闪光仅仅持续了一瞬。
“懦夫!叛徒!都是你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那蚀骨的悲伤和悔恨,在下一秒就被更汹涌、更黑暗的疯狂彻底吞噬。
父兄惨死的画面、王伦大军压境的绝望、祝虎那懦弱的投降言语、还有此刻手上温热的鲜血……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燃料,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理智焚烧殆尽!
对死亡的恐惧、对失去一切的愤怒、对背叛的憎恨,以及对自身陷入绝境的绝望,瞬间扭曲了他的神智,将他推入了一个只有毁灭和暴戾的深渊!
“叛徒…懦夫…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
他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猛地拔出佩剑,然后高高举起,带着一种机械般的、发泄式的狂乱,对着祝虎尚未完全冰冷的躯体疯狂地劈砍下去!
一剑!两剑!三剑!
沉重的剑锋砍入骨肉,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鲜血飞溅,沾满了祝彪苍白的脸、染红了他的孝服,甚至溅上了议事厅的梁柱。
他仿佛不知疲倦,眼中只有一片混沌的杀意,对着那具曾经是自己二哥的肉体,进行着毫无人性的凌迟碎剐。
肢体被斩断,内脏外流,曾经威武的祝家二公子,在他的剑下迅速变成了一堆模糊的血肉!
整个议事厅内外,闻讯赶来的庄客和仅存的几个头目,都被这地狱般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僵立在门口和阴影里,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咯咯作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死亡的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不知砍了多少剑,直到那具躯体已不成人形,祝彪才喘着粗气,动作渐渐停下。
他拄着沾满碎肉和粘稠血浆的长剑,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身上全是斑驳的血迹,如同从血池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那双空洞的眸子扫过门口噤若寒蝉、浑身发抖的庄客和头目们,里面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冰冷的、令人骨髓发寒的疯狂。
他举起那柄还在滴着亲哥哥热血的长剑,剑尖指向众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到极致的威慑:
“看清楚了!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谁再敢提一个‘降’字,祝虎…就是你们的下场!”
“给我死守祝家庄!死守到底!!”
冰冷的剑锋在烛光下反射着妖异的红光,浓稠的血珠顺着剑尖滴落在地,发出“嗒,嗒”的轻响,在死寂的大厅里,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无人敢动,无人敢言,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恐惧,笼罩着这已化为修罗场的祝家庄核心。
祝彪站在血泊与碎肉之中,脸上泪痕未干,却已被更深的疯狂覆盖,他用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了他对祝家庄最后、也是最绝望的疯狂统治。那瞬间的泪水,不过是疯狂盛宴前,人性最后一声微弱的哀鸣,旋即被彻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