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深处,宁寿宫。
太上皇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手中捻着一串温润的菩提佛珠,眼神却锐利如鹰,穿透窗棂,望向御乾殿的方向。
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份凝重的暮气。
“承儿……回来了?”
太上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侍立在一旁的夏守忠躬身道。
“回上皇,是。寅时三刻,从朝阳门入宫,直入御乾殿面圣。柳侧妃……确已显怀,被皇后娘娘安置在坤宁宫后殿暖阁,由苏嬷嬷亲自看守,言称‘皇嗣万无一失’。”
太上皇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万无一失?呵,好一个万无一失!”
他浑浊却依旧精明的眼中寒光闪烁,
“吴氏这蠢妇,真当天下人都是瞎子?承儿在西南什么光景,真当能瞒得过所有人的眼睛?如今弄个来历不明的肚子回来,就想堵住悠悠众口,坐稳储位?”
他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
“弘元那孩子,虽被那点可怜的父子之情蒙了眼,但疑心已起。吴氏和承儿此刻,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他们想要这弥天大谎不破,唯一的法子……”
太上皇的话语陡然停住,眼神变得异常森寒。
“就是让弘元……永远开不了口!”
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只要弘元一死,承儿身为太子,便可名正言顺继位!届时,一个‘皇嗣’在手,再加上吴氏多年经营,足以暂时压住朝堂!赵琮那孩子……再得势,也终究是臣!”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的脚步声!
“太上皇!太上皇!”
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惶,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她……突然呕血不止!太医……太医说……怕……怕是不成了!请您……请您速速移驾!”
“什么?!”
太上皇如遭雷击,手中的菩提佛珠“啪嗒”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滚落几颗。
他猛地站起身,身形竟摇晃了一下,旁边的夏守忠眼疾手快连忙扶住。
“带路!”
太上皇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惶,方才的权谋算计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他推开搀扶,几乎是踉跄着大步冲出了宁寿宫。
太妃所居的寿康宫内,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宫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太医们跪在屏风外,面无人色,额头紧贴地面。
屏风内,那张宽大的凤榻上,太妃形容枯槁,面色灰败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方才的呕血在她唇角和枕畔留下了刺目的暗红痕迹。
甄沐瑶跪在榻边,紧紧握着太妃一只冰凉枯瘦的手,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她本就清瘦,此刻更是面无血色,眼中充满了无助和深切的悲伤。
甄沐瑶用自己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太妃唇边的血迹,动作轻柔。
“母妃!母妃!”
太上皇冲进殿内,一把推开屏风,扑到榻前。
看到太妃这副模样,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瞬间红了眼眶,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他握住太妃另一只手,那手冰凉刺骨。
“晟……晟哥儿……”
太妃似乎听到了呼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已经涣散,却努力地聚焦在太上皇悲痛的脸上。
太妃动了动嘴唇,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
“你……来了……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