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十六 章 故事的故事

已经出来有段时间了，但是依旧找不到能够将孩子们的病完全根治的草药，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开始绝望，但他不能绝望，孩子们还在家里等着他

男人用力咳嗽起来，他的步伐变得沉重，拖沓，像是绑着千斤秤砣，已经离开家一段时间了……和孩子们的约定要好好遵守，他要赶在那之前回家，想起孩子们的笑脸，男人强撑起身子，他还有一位医生没有去拜访，也是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寻找的医生，按照村长给他的名单，这是最后一位了……

他艰难的迈着步子，从胸腔发出一阵阵闷咳，咳的心窝生疼，喉咙涌上一股腥甜，他捂住了嘴，将这股冲动生生咽了回去

来到一户人家屋前，内心有些忐忑的敲响了门，他隐隐抱着期许，虽然也曾一次次失望过，但是他依旧要抱着希望，因为他是他孩子们的希望

面前的门打开了，他立马站直了身体，向对方说明自己的来意，并立马掏出了身上的钱，这样一来，就不会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是身无分文的乞丐，便也不会没等他开口就闭门不见，

路上也遇到过同样贫苦的人，虽不想承认，但是他在经过他们时，搂紧了衣襟，那里放着装着他孩子的救命钱——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是，在饥饿和贫穷面前，很难相信人性，

[ 请救救我的孩子吧 ] 他如此请求道，门后的人不语，他内心忐忑无比，静默的这段时间里，他内心的期许变得摇摆不定，却迟迟不愿意放下双手，他的内心也许在赌，赌面前的这名医生在看到手里的钱会多犹豫一两秒，因为这个医生，是他最后的希望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求医问药的路上即使不想承认，但是他也渐渐明白，自己孩子的病，在这个时代，是绝症……

但是他不想放弃，不想放弃啊！那可是他的孩子，他和他妻子的孩子——！

下一秒，医生就将他邀请进屋，甚至为他准备了茶水，这样的待遇让他诧异极了，禁不住湿了眼眶，也许只是非常平常的对待，但是却让他鼻尖发酸，像他们这样的人，能够受到普通的对待，就已经让他感激到无以言表，

但让他最意想不到的是在他向对方叙述完孩子们的病症后，对方不仅提出能够提供治疗的药材，甚至愿意一同前往，对孩子们的病症进行进一步的诊断，天啊——这一定是神明开眼保佑她们了…！！，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们有救了！

他将头深深的磕在地面上，一下又一下，医生扶住了他的肩膀，而他慌乱的用衣袖胡乱的擦拭着眼睛和面颊，一切终于有了转机，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他带着将诊疗箱收拾好的男人出发了，一路上十分顺利，似乎连神明都在为他们开路，没过多久，他们就顺利到家，这一天，是他和孩子们约定好的那一天，他在门口的位置跺了几下脚，拍了拍身上和手臂的衣袖，将身上的灰尘抖落，接着咳嗽几声，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他抬手揉了揉开门那个孩子的头，接着向身旁带着药箱的医生介绍起自己的孩子，开门的孩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别扭的哼了一声，又跑到一边熬中药去了，虽说他两个孩子的性格大不相同，但是本性不坏，都是好孩子，卧病在床的另一个孩子想要坐起身，被他一个大步上前搀扶住了，

似乎双胞胎里面，总有一个孩子要格外的虚弱，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体弱多病的体质也更加的容易生病

男人向医生解释道，自己会在药材快要熬煮完之前，提前出去再次寻找药材，但是这幅药材吃了许久，都没有任何的转好的迹象，所以他就想着换一副药试试，医生点点头，便上前开始为床上的孩子进行检查，

时间过了很久，医生的眉头也越皱越深，男人也愈发的紧张，随着对方深深长叹，他再也忍不住那份煎熬了，[ 医生，我孩子的病究竟怎么样了 ] ，他焦急的汗水跟着流下来

医生看了眼男人，站起身 [ 我们出去说吧 ] ，男人内心十分的不安，但是不想在自己孩子面前表露出来，所以他点点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安慰似的笑了笑，便带着医生走出门，将门轻轻关好

医生看着男人，声音放低 [ 我想你应该做好一个心理准备，那个站着的孩子还好说，但是，那个躺在床上的孩子，已经时日无多了，身上的基础疾病太多，太杂，又经常营养不良，容易生病，一旦生病，就抗不过去了 ] ，男人只感觉头脑一片空白，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头顶砸了一道口子，他只觉得喉咙干燥，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扼住

医生继续说道 [ 我会为你给两个孩子开几副药，这药够你孩子吃一段时间稳定病情了，但是你要做好长久战的准备，虽说那个孩子的状态要比躺着的哪个好点，但是也不能放松 ] 说着将口袋中的钱拿出，放到了男人手心 [ 这个钱我也不能全收你的，留一部分给孩子们买点好吃的吧 ]

接着沉沉的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或许是安慰，又或许，是同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是模糊记得，将医生送回家……回过神，他已经站在离家门口只有几步路的位置，浑浑噩噩的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孩子说，……不，……这些，不应该告诉自己的孩子，这要他该如何说出口！——他感到痛苦极了，像是胸口被狠狠的挨了几拳，他双膝发软，噗通 一下跪倒在地

这比挨打还要难受千倍，万倍！！神啊——要取，就取他的命，不要夺走他孩子的命——！！，风不断往男人的衣袖和脖子里面灌，吹的呼啦呼啦响，瓢泼的雨让男人的衣服紧紧扒在皮肤上，那些雨点毫不留情的打在男人的头上，脖颈上，脊背上，

雨点很轻，却压弯了男人的腰

他佝偻着身躯，恨不得将头颅埋进胸腔，变成一棵垂垂老矣的枯树，他该如何…如何面对自己的孩子，……面对那双充满着亮光，充满希望，充满期待的双眼，面对那张张喜悦的笑脸，……掩面，干枯黑瘦的手背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雨水砸进那饱经风霜的面容里，再从指缝中不断滑落进了衣袖，雷电交加，狂风四起，男人的痛苦被轰鸣 的雷声掩埋——

[ 爸爸 ] 躺在床上的孩子虚弱极了，气息游离，似山林间的薄雾，男人跪在床前，干瘦的手用力抓着床板，指甲用力到泛白 [ 我在这里 ] ，孩子苍白的面庞露出甜甜的笑容[ 你回来了…欢迎回来，刚刚…我又睡着了，对不起… ] ，男人点点头，眉头控制不住的颤动，强拧着，看起来悲伤又纠结，这股五味杂陈的情绪让他的嘴唇颤抖，不知该如何开口，

躺在床上的孩子动了动手指，努力想要举起手臂，想要触碰自己父亲的憔悴的面庞，那经历风吹日晒的脸早已变得黝黑，经过岁月的摧残早已不再年轻，男人注意到自己孩子的动作，立马伸出手握住，孩子笑了[ …爸爸，谢谢，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没关系的…今天我…醒的时间要比昨天…久一点… ]

[……虽然我很喜欢睡觉，但是…我不想错过…爸爸回来的时候，和呆在家里的时间…我…想要…多看看…爸爸… ] 孩子断断续续的说着，似乎没说几个字就十分的费劲，男人双手紧紧将孩子的手握着，又克制着力道，生怕弄疼了自己的孩子，他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回应，又像是在哽咽

含糊不清

[ 对了，爸爸 ] 孩子轻轻的眨了眨眼，男人抬眼从鼻息之间轻轻哼了一声 [ 怎么了 ] ，他问道，躺在床上的孩子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 小南……还好吗…？上一次说要来找我…给我看很好看的花……但是…很久没有来了，她…还好吗…？] ，

男人愣住了，随即轻轻拍了拍孩子的手背 [ 她很好，不要担心，小南虽然来不了，但是她让爸爸给你带话，她说——］男人停顿了一下

[ …她们一家要去很远的地方，大概不会再回来了，没有按约定来看你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她的不辞而别 ] 说完，他看着面前孩子的反应，躺在床上的孩子安静了一会儿，男人试探性的开口询问 [ 你不开心了吗，因为南子的不告而别？] ，

孩子的目光望向了男人，柔和的说道 [ …没有，我没有生小南的气……她跟我说过…她一直都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

说着，目光慢慢挪向了远处，那里是门的位置 [ 我为她感到开心，太好了… ]，孩子的目光和和笑容刺痛了男人的心，他觉得愧疚，这种愧疚和痛苦让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而那些真相却如刺一般如鲠在喉，，

他知道那些话，那些真相，即使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或许，只会让自己孩子的病情加重，因为躺在病床上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被困在这个房子里，说出来只会让她们更加的伤心，难过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的孩子们，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压力了，

他们还只是孩子——

那个名叫 [ 小南 ] 的孩子，是他们村子里的孩子，也是为数不多，愿意和他家孩子来往，做朋友的人，每每寻找草药回来时，他也总会去拜访那一家，可有一日，再去拜访时，房子已经空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家徒四壁，落了不少灰尘，他向村子里四处打听，村子里面的人一开始都避而不谈，像是在避讳着什么，直到最后，

他才从村长的口中里得知，那孩子的父亲，是个赌鬼，自从染上了赌瘾后，将自己的孩子卖给了别人，得了一些钱，便离开了，家里的女人因为和男人争抢自己的孩子，推搡的时候，后脑撞到了墙面的钉子上，死了

村长说到这里时用力捶着腿，气不打一处来，男人知道村长一定极力劝阻过那个男人，却是无济于事，甚至在那个男人对女人大打出手阻拦时撞伤了腰，一直在家中养伤，有时天气变冷，还会引得村长腰痛不已

在寻药期间，他也曾在村外寻找，到处询问，但是，已经找不到那孩子的下落了……

事到如今，他又怎么能将这些事，这个真相，告诉自己的孩子，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慢慢变得疲倦，眼皮开始打架有一下没一下的，却努力想要睁着，不愿意沉沉睡去，躺在床上的孩子知道，一旦睡着之后，在睁眼，就不知道何时能够再见自己的父亲了

[ 睡吧，我的孩子，我答应你等你醒来的时候，我还在 ] 男人柔声的说着，神色温和，

男人将自己所有的，全部的，仅存的温柔给了自己的孩子，连同着那些善意的谎言，也温柔无比的说出，像是在睡前给孩子读着睡前故事，躺在床上的的孩子听着自己父亲的话，慢慢的…慢慢的……闭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