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春莲见拦不住钱婷婷,更加恼羞成怒。她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你这死丫头,给我闭嘴!”
她伸手就要去捂钱婷婷的嘴,指甲都快戳到钱婷婷脸上。
“你敢动我女儿试试!”沈红梅如同护崽的母狮子般冲上前,一把抓住孙春莲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
“啊!疼疼疼!”孙春莲痛得直叫唤,双手在空中乱抓。
沈红梅却不管不顾,使劲扯着她的头发:“你个臭八婆,故意为难我们孤苦伶仃的母女俩吗?老娘在搪瓷厂干了大半辈子,连旧社会都没你们这么不要脸!”
一旁的工人们看得目瞪口呆,有人想上前劝架,却又不敢靠近这两个疯了般的女人。吴厂长站在台阶上,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时,钱宁冬带着两名人民日报记者匆匆赶来。他们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挤进人群。摄影记者扛着摄像机,对准现场就是一通狂拍。
“请问,这就是你们厂领导干部的家属欺凌工人的实况吗?”一个戴眼镜的记者举着话筒,直接怼到吴厂长面前。
“钱婷婷同志遭受不公平对待,请问厂领导准备如何处理?”另一个记者紧跟着发问。
尖锐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让在场的领导干部们如坐针毡。有人想悄悄离开,却被记者敏锐地注意到:“请问您是要逃避问题吗?”
钱婷婷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她看到了那抹想要悄悄溜走的白色身影。雅翠竹弯着腰,像只惊慌的兔子,试图从人群边缘逃走。
“雅翠竹!”她高声喊道,声音清亮地回荡在院子里,“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我们当着记者的面,把话说清楚如何?”
人群自动分开,露出了雅翠竹僵硬的背影。她的肩膀微微发抖,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却迟迟不敢转身。
“雅婶子,”钱婷婷继续说道,声音不疾不徐,“您不是一向自诩善良正直吗?怎么现在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雅翠竹的身子颤得更厉害了,她慢慢转过身来,脸色苍白如纸。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个记者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雅翠竹身上,她能感受到那灼热的视线。在场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聚焦过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团团围住。
“她竟然真在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原来躲在这里,难怪找不到人。”
“可不是嘛,心里没鬼谁躲着啊!”
雅翠竹浑身僵硬,像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四周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钱婷婷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冰:“有什么误会,咱当面说清楚,对不对?”
雅翠竹强迫自己抬起头,声音冷若冰霜:“我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凭什么让我认错?”
怒火像野草一样在雅翠竹心里疯长。她可是前厂长的女儿,现任副厂长的妻子,在这搪瓷厂还有谁敢这么对她?
“你既然想知道?”雅翠竹冷笑一声,大步走到钱婷婷面前,“我就站在这里,你有什么话就说,我看你还能泼多少脏水!”
钱婷婷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好啊,那我就把话说清楚,雅婶子您没做过这些事,肯定不怕我问吧?”
围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轻微。两个记者更是掏出本子,笔尖对准纸面,准备记录这场对峙。
“问吧。”雅翠竹挺直脊背,强装镇定。
钱婷婷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高高举起:“雅婶子,这封举报信您应该很熟悉吧?我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就因为我混得比你女儿好一些,您就要毁了我的前程?”
雅翠竹瞳孔猛地一缩。举报信不是应该已经存档了吗?这死丫头怎么会拿到手?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故作冷静道:“这信我压根没见过。”
“是吗?”钱婷婷缓缓打开信封,“来,大家看看这字迹。雅婶子可是咱们厂写字大赛的一等奖得主,字迹可是挂在宣传科墙上的。宣传科长,您说这字像不像?”
突然被点名的宣传科长脸色煞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看了眼信上那熟悉的笔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不用宣传科长回答了,”钱婷婷轻描淡写道,“公安局那边自有鉴定笔迹的程序,真假一查就知道。”
雅翠竹的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疼痛感让她勉强保持清醒。她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这还只是第一条。”钱婷婷冷笑,“雅婶子,您指使工人协会收我家房子的事,要不要也说说?”
雅翠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件事她做得很干净,根本不会留下证据。“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是胡说八道!”
“我是没证据。”钱婷婷转向站在后面的工人协会胡主席,“但胡主席,您能跟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把我们一家八口安排进单人宿舍吗?”
胡主席额头冒汗,连忙否认:“没有的事!工人协会根本没打算收房子!”
“是吗?”钱婷婷笑得意味深长,“可您的许副主席和刘干事刚才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是您的指示呢。”
“对对对!”人群中有人附和,“我们都听见了!”
胡主席脸色发白,汗如雨下。
“我不明白,钱家住了几十年的房子,凭什么要被收回去?”有人朝着胡主席大声喊道。
“就是,这不是欺负人吗?”人群里又响起一阵附和声。
钱婷婷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领,眼神平静地望向胡主席:“胡主席,您在咱们厂里这么多年,谁不知道您一直为工人同志说话呢?”她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您可是从来都跟工人同志站在一起的,这种收回职工住房的事,我相信您不可能做。”
这番话看似是在为胡主席开脱,实则暗藏机锋。若工人协会与厂委同流合污,那就是背叛工人立场。这个身份认同的问题,足以让胡主席寝食难安。
吴厂长站在一旁,眼皮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没想到钱婷婷竟然能把局面引导到这个地步。
这是一个让他进退两难的局面:若是此刻站在雅翠竹那边,不仅会失去工人们的信任,吴厂长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可若是否认,又该如何面对雅翠竹的怒火?
工人协会主席这个位置来之不易,他不能为了雅翠竹把自己的前程都搭进去。权衡再三,胡主席终于做出了选择。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八度,“事情是这样的。雅翠竹同志确实来找过我,说要收回钱家的房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但我当场就拒绝了!至于工人协会干事乱说的那些话,我一定会严肃处理!”
“我们工人协会的立场一直很明确,”胡主席的腰杆挺得更直了,“永远站在工人这边,绝不会成为任何人报复他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