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身影。
泪水无声滑落,在染血的面颊上冲出两道清痕。
宁舒蕴记不清多少次在梦中描摹过周重云的样子。
他痞里痞气的笑容,他粗糙却温柔的手指,他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唤她“大小姐”……
可当他就这样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时,她却恍惚了。
玄甲覆面,身形挺拔如松,周身裹挟着凛冽的杀伐之气,又熟悉又陌生。
宁舒蕴突然就怕了。
怕自己仍陷在一场醒不来的梦魇中,怕这不过是她疯魔了的幻想。
“这点场面就吓哭了?京都女子的胆儿真小。”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轮,熟悉的嗓音带着陌生的冷硬,从玄铁面具后传来。
可无人瞧见他握着缨枪的手指倏地收紧,骨节泛白。
他漫不经心地“啧”了一声,枪尖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声响。
宁舒蕴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颤。
明明是他啊。
那宽肩窄腰的轮廓,那修长有力的手指,甚至脖颈处一道浅疤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可为何覆上面具,连眼神都变得这般陌生?
她固执地望进那双眼睛,却只看到一片深邃的漆黑,像口古井,投石不闻回响。
“要哭别在劳资跟前哭啊。”他转身时咕哝着,玄色披风在身后翻卷,“就怕你们女人这样子了。”
宁舒蕴下意识追了一步。
可方才惊吓过度,双腿竟不听使唤地发软。
她身子一歪。
眼看就要跌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玄甲将军却像背后长了眼睛,猛地回身。
铁甲相撞的铿锵声中,他已稳稳托住她的手臂。
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熟悉的松木气息混着淡淡药香扑面而来。
宁舒蕴整个人被笼在他的阴影里,能清晰感受到铠甲下炙热的体温。
宁舒蕴仰头看他,泪水模糊了玄铁面具的轮廓。
他胸膛起伏的节奏,呼吸时喉结滚动的频率,都与记忆中的那人分毫不差。
泪水顿时决堤。
宸妃的惊呼由远及近:“蕴儿!”
男人身形明显一僵,却又在众人围上来前迅速松手,将她往宸妃方向轻轻一推。
宁舒蕴踉跄着跌进姨母怀中,却清楚的感受到他收手时的小动作。
“阿蕴!”宸妃红着眼眶将她揽入怀中。
颤抖的手指检查她是否受伤,“傻孩子,你挡在前面做什么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宁舒蕴仍在发抖。
她倚在姨母肩头,泪水朦胧中看着那道玄色身影大步离去。
玄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披风猎猎作响。
他走路时依旧带着那种混不吝的痞气,肩背挺得笔直,仿佛世间没什么能让他弯腰。
可她腕间残留的触感骗不了人。
他扶她时,拇指依旧习惯性地摩挲了两下,像从前每次亲昵时的小动作。
“没事了,没事了”宸妃拍着她后背轻声哄道。
宁舒蕴把脸埋进姨母肩头,任泪水浸透织金衣料。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眼泪里有多少失而复得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