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青石板上缓缓行进,宁舒蕴倚着绣金软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本暗账。
连日的巡视让她确信,那三间铺子确已归入她名下无疑,可陈账房却像人间蒸发般再未出现。
“小姐,咱们这辆新马车可真小。”
燕儿揉了揉方才不小心撞到的额角,嘟囔道,“连放个茶盏的地方都没有,为何要换呀?”
宁舒蕴耳尖倏地一热。
她侧身撩开另一侧的窗帘,故作镇定地望向窗外,“出门在外,低调些好。”
声音却比平日软了三分,“免得招摇过市,惹人闲话。”
那辆宽敞舒适的旧马车,如今只要一想起来。
她眼前就会浮现出那日荒郊野外,她被压在软垫上的荒唐行径。他粗粝的掌心如何抚过她的腰肢,灼热的呼吸如何喷在她颈间……
燕儿歪着头,显然对这个解释不甚满意,但见小姐不愿多谈,也只好作罢。
马车忽然一顿,稳稳停在了路边。
宁舒蕴微微掀开车帘,夕阳将街道染成橘红色,行人匆匆而过。
这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周重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窗口。
阳光从他身后照来,为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染成了浅金色。
“小姐,奴才想去买些东西。”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只有她能听懂的暧昧,“很快就回。”
宁舒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街对面是一家挂着“玉露斋”招牌的小店,门前排着长队。
店门口的木牌上写着“冰玉圆子”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甚是扎眼。
她心头猛地一跳,呼吸都滞了滞。
——“想吃什么?”
——“冰玉圆子。”
柴房潮湿闷热的气息仿佛又漫上鼻尖,连同男人混杂着汗味的松木气息,都在记忆里烙得发疼。
周重云的目光灼灼如炬,直直望进她眼底:“上次没能让大小姐吃到,真是奴才的不是。”
他嘴角噙着笑,故意咬重了“奴才”二字,眼中却闪着狼一般的占有欲,“今日定要补上。”
宁舒蕴脸颊发烫,慌忙放下车帘,却听见外头传来低笑。
她攥着帕子,心跳如擂,却又泛起一丝甜。
那日他策马端着一碗冰玉圆子,小心翼翼的模样犹在眼前。
若非他执着寻来,他们怕是……
宁舒蕴轻抚心口,缘分二字,当真奇妙。
她又忍不住掀开车帘。
周重云高大的背影立在摊前,粗布衣裳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小姐,那不是…”燕儿惊讶地指着窗外,“咱们第一次来这庄子时路过的巷子吗?陈账房家就在那后面呢!”
宁舒蕴这才注意到马车停的位置,前方不远处就是通往陈账房家的巷口。
她神色一凛,方才的旖旎心思瞬间消散。
“燕儿,随我去看看。”她整了整衣裙,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正好顺路。”
两人下了马车,宁舒蕴向排队中的周重云远远望了一眼。
见他正专注等待,便没去打扰,带着燕儿径直走向那条幽深的巷子。
巷子比想象中更深,两侧高墙投下浓重阴影,将夕阳隔绝在外。
走到尽头,果然见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
黑漆大门紧闭,门环上落着薄灰,显然多日无人进出。
“小姐,这…”燕儿不安地拽了拽她的袖子。
宁舒蕴盯着那扇门,心中疑虑更深。
陈账房家境殷实,这院子虽不奢华却也雅致,青砖黛瓦间透着股书卷气。
可此刻院中寂静无声,连一丝灯火也无。
她正欲转身离去,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
“姑娘找谁啊?”
沙哑的声音让宁舒蕴脊背一凉。
回头只见一位银发老妇站在门内,身形佝偻得像棵枯树,布满皱纹的脸上嵌着一双异常清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老妇动作迟缓地迈过门槛,手中拐杖敲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暮气,又不像是年纪大了的老人身上的气味。
“我…”宁舒蕴喉头发紧,本能地后退半步,“路过而已。”
老妇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您是来找陈先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