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村口的老槐树上,斑驳的树影随风摇曳。韩远站在那里,目光投向远处扬起的尘土。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为首的骑士身形魁梧,嗓门洪亮,正是牛啸天。
“三郎!你这流水席我可是等了好久!”牛啸天的大嗓门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听说有八碗八碟,我可是饿着肚子专程过来的!”
韩远望着这位豪迈的汉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可当他看清牛啸天身后的阵仗时,笑容渐渐凝固。
薛马鸿、欧阳勇、马进远、顾马霄等人骑马而来,司善德、周马贤等未婚妻家的亲戚也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跟在南宫无垢身边的那个年轻人。
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寻常装束,却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度。周围的人不自觉地以他为中心,就连薛马鸿等人也是如此。韩远心中了然,这位想必就是大唐的秦王赵世德了。
“韩远见过诸位!”他拱手行礼,目光不留痕迹地在众人脸上扫过。
薛马鸿上前介绍众人,只说是薛王府的同僚。到那位年轻人时,更是只说是云麾府从事中郎薛琛。
薛琛?韩远在心里暗笑,这化名取得可真是别有深意。薛王府的“秦”,“琮”取“仲”意,李家老二。
“久闻三郎厨艺了得,今日得空,特来讨教。”赵世德面带微笑,语气温和。
韩远连忙道:“能得诸位光临,蓬荜生辉。只是乡野粗食,恐怕入不得贵人之口。”
“三郎太谦虚了。”赵世德挥了挥手,身后一个魁梧的黑脸大汉牵来一辆马车,“带了些酒水,聊表心意。”
韩远看着那满满一车的酒水,心中暗暗惊叹。这年头酒可是稀罕物,禁止私自酿制,官方酒坊产量有限。一车酒怎么也得值个几十贯钱。那黑脸大汉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想必就是赵世德新收的大将欧阳敬业。
村里早已摆好了桌椅,阵阵饭菜香气从厨房飘散开来。韩远特意安排了一处僻静的院落给赵世德等人。
“三郎,我可听说你这次准备了不少新鲜菜式?”牛啸天搓着手,眼睛发亮。
“是有几道新菜,不过得等会儿才能上。”
“那可得快些,我这肚子都饿瘪了!”牛啸天拍着肚子,引得众人大笑。
厨房里,杨氏和她的两个女儿正按照韩远给的菜单忙活。几口新式铁锅架在灶上,这是韩远特意从洛京订制的,比普通锅更薄更适合炒菜。
灶台上摆满了各种自制调料:用传统工艺精心酿造的酱油,晶莹剔透的白糖和焦糖色的红糖,还有他特制的五香粉和十三香。猪肉已经分切好,大块的用来红烧,排骨用来炖冬瓜,猪耳朵切丝凉拌。
“娘,这个火候要控制好。”韩远走进厨房指导,“红烧肉要小火慢炖,不能急。”
杨氏点点头,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看着儿子熟练地翻炒着锅中的菜,眼中满是欣慰。
外面,陆续有村民赶来赴宴。韩父换上了新衣,连带眼罩都更新了一套,胡子也修剪过,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里正和村长在门口收礼记账:“何庄赵老爷子,送山羊一只,母鸡两只,鸡蛋一筐!”
赵老爷子穿着补丁衣服,却送了这么重的礼。韩父连忙道:“这位大叔真是太热情了。”
“这是应该的。韩员外给我们减租,还免费借牛,这点心意不算什么。”赵老爷子憨厚地笑着。
韩远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心中感慨。这就是人情社会,大家守望相助。
回到赵世德等人的院落,韩远发现薛马鸿正在和赵世德低声交谈什么。见他进来,两人立刻停止了谈话。
“秦兄,一会儿有几道新菜,还请多指教。”韩远装作没注意到他们的异常。
赵世德笑道:“我倒是很期待。”
不多时,菜品陆续上桌。红烧肉色泽红亮,肥而不腻;凉拌猪耳脆嫩可口;炖冬瓜汤清甜爽口。最让人惊艳的是刀削面,面条均匀,口感筋道。
“好!”牛啸天大声叫好,“三郎这手艺,比洛京城里的大厨还强!”
其他人也纷纷称赞。就连一向沉默的欧阳敬业也多吃了两碗面。
赵世德品尝着每道菜,都若有所思。他看向韩远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
夜幕降临,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牛啸天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开始讲起了打仗的故事。
韩远借故起身,来到院子里透透气。这些人来历不简单,恐怕不只是为了吃顿饭这么简单。
“三郎。”身后传来赵世德的声音。
韩远转身,看到赵世德独自站在月光下,神情深不可测。
“秦兄有事?”
“听闻三郎不仅厨艺精湛,还精通农事,在村里推广新式农具?”
韩远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略懂一二,不值一提。”
赵世德意味深长地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若有人能让百姓吃饱穿暖,那才是真本事。”
韩远沉默片刻,谨慎地回答:“民以食为天,我不过是尽己所能罢了。”
赵世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席间。韩远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夜风吹过,夹杂着远处的笑声和酒香。
流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送走最后一批客人,韩远才松了口气。这一天下来,他感觉比打了场仗还累。
收拾完碗筷,韩远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赵世德的到来,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被卷入了某些更大的漩涡中。
但现在的他,还不能确定这是福是祸。唯一能做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