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投入成本大概在一两千万美金左右。”热气从杯中袅袅升起,“但可惜的是,国内绝大多数药企连这点钱都不愿意花。”
吴志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为什么?”
“因为大病意味着小众市场,利润还不如普通感冒药高。”孙苏福回到座位上,“而且风险大,如果药物无效是要担责任的。小病慢病就不同了,管不管用无所谓,反正安全无害还能赚钱,谁不愿意做这种生意?”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吴志强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显然在消化这些信息。
“老赵,你和老师今天说的这些,确实颠覆了我的认知。”吴志强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
孙苏福笑了笑:“吴总但说无妨。”
“我一直不明白”吴志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印度不也是走仿制药路线吗?凭什么他们能搞出性价比这么高的产品?他们的工业基础比我们差远了,凭什么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
孙苏福放下水杯,目光变得深邃:“这个问题涉及两个方面。”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白板前,拿起一支记号笔。
“首先是专利问题。”他在白板上画了个圆圈,“这是国家层面的行为,也是融入国际社会必须付出的代价。”
记号笔在白板上划出清晰的线条:“其实上世纪70年代我们才是仿制药大国。那时候青霉素还是奢侈品,在国家的推动下,我们把价格做到了一分钱一支。现在市面上那些便宜药,都是那个年代留下来的。”
他转身面对吴志强:“但是现在不行了,保护创新成果很重要。企业又不愿意投入”
冷笑声在办公室里回荡。
“第二个原因是产业阶段的问题。”孙苏福继续在白板上写写画画,“印度的制药完全依赖我们的原料药。很多品种甚至要百分百从我们这里进口。”
吴志强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这是成本使然。”孙苏福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我们的原料药比全世界都便宜。印度自己生产不仅技术不过关,成本还要翻好几倍。”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谢松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诸明远这个王八蛋!”谢松把文件重重摔在桌上,“他这一出手,就把整个行业的老底给揭了。”
孙苏福和吴志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确保药物质量统一性,就是要求仿制药的效果必须和原研药一样。”谢松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这一下子就能让行业里八成的药企玩完。”
空气仿佛凝固了。
吴志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老孙,你们投资的那些企业都是这种情况?”
孙苏福苦笑着点点头:“差不多都属于。小厂子,进场时估值低,资本市场潜力无限。”
谢松突然停下脚步,面色阴沉:“泰和资本在这些药企上投了几十亿真金白银,其中还有不少是银行贷款。”
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吴志强深吸一口气:“老师,协调会上除了药监,其他部门都表示赞同。药监说需要给企业一定缓冲期,领导当场问了句"三年够不够"。”
谢松和孙苏福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不过领导要求远景牵头拿出个可行方案,下次再讨论。”吴志强补充道。
就在这时,谢松的手机响了两声。他看了看便起身走到电脑前,片刻后,打印机开始轰鸣。
三份文件很快打印完毕,谢松把它们分发给在场的每个人。
孙苏福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内容。就是刚才开会的纪要,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夜色渐深,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窗外的灯火依旧璀璨,但他们都知道,一场足以改变整个行业格局的风暴即将来临。
谢松眼神复杂,既有对未来的担忧,也有对当前困境的焦虑。几十亿的投资,数不清的社会资本,这些都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肩上。
孙苏福低头翻看着手中的文件,眉头紧锁。作为一个投资人,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那些靠着虚假药品赚取暴利的日子即将结束,而这个转变来得如此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吴志强坐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边缘。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种事必须由企业来做,为什么国家需要一个缓冲期。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政策调整,而是关系到整个医药行业生死存亡的重大变革。
办公室里的空调依旧呼呼作响,但没人觉得冷了。相反,每个人都感到一阵燥热,那是压力和焦虑带来的热度。
最后是谢松打破了沉默:“我们需要一个应对方案。”
孙苏福点点头:“三年的缓冲期,如果能好好利用,或许还有转机。”
“但首先要说服其他企业。”吴志强补充道,“否则单靠我们,根本无法完成这个转型。”
谢松转过身,面对着两人:“那就先从我们投资的企业开始。”
夜已深,但他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因为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拿出一个初步的方案。这不仅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命运,更关系到整个行业的未来。
这头,诸明远望着赶过来的季阳目光有些古怪,那种审视的眼神让季阳浑身不自在。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爸,我可是实打实的高材生,但您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吧。”季阳忍不住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啪!一记爆栗落在季阳头上。诸明远笑骂道:“我是在想,你小子一肚子坏水,要是当初我不同意你和小雨的事,你会怎么办?”
“那还用说?”季阳揉着脑袋,嘿嘿一笑,眼中闪过狡黠,“当然是"莫欺少年穷"的戏码啊!”
“呵。”诸明远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我让你从"莫欺少年穷"演到"莫欺中年穷",再演到"莫欺老年穷",最后"死者为大"。”
季阳眼珠一转,故作轻松道:“还有一招叫"女儿只是送货的"呢。”
“你小子现在倒是敢用这招试试?”诸明远一脚踹了过去,季阳灵活地闪开,但还是被蹭到了衣角。
他连忙闭嘴,心里暗自盘算。扯犊子的婚姻法和生育年龄,在诸明远这个层面都是笑话。现在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
转移话题似的,季阳开始谈起医药行业的整顿计划。那三条政策组成的绝户计,就是要逼那些躺着挣钱的药企站起来。他的声音渐渐严肃:“三五年后,上万家药企能剩两百家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