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指着下方的明德祠继续说道:“以此庙为例,十年大祭,年年小祭。大祭之年日祭四次,每次三牲之礼。一年上食近两千次,五十二座庙宇加起来,便是三万多次。”
“每逢月祭,还要请卫士抬神像游街,动辄数千人。一年下来,光是百姓投的香火钱,就有十几万两。两百年来,吸尽民脂民膏,受益者又是谁?”
司煜勇眼中精光闪动,似乎对这番话极为认同。
“请孙大人继续。”
“其二,”孙明正色道,“这些乱神,大多是世家豪族扶持。他们借神敛财,蛊惑百姓,实则是在架空朝廷的祭祀制度。”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其三,便是这些乱神日渐坐大,已然成了地方一霸。若不及时铲除,他日必成大患!”
司煜勇深深作揖:“孙大人高见,让煜勇茅塞顿开。”
孙明连忙还礼。他说的这些,不过是后世司煜勇上书勇帝时的冰山一角。真正的“毁宗弃庙”之策,远比这要激进得多。
但此时此刻,这一根针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继续巡查其他玄天观。每到一处,孙明都能说出该庙的弊端,从香火钱的去向到祭祀规制的混乱,无不说得头头是道。
司煜勇越发对孙明刮目相看。有时两人会在风雷楼船上彻夜长谈,从祭祀制度谈到朝廷政务,从民生百态谈到边境战事。
“孙兄此番见解,当真让我受益匪浅。”一日,司煜勇感叹道。
孙明笑而不语。他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位未来宰相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至于这颗种子何时发芽,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最后一日,两人站在城楼之上,遥望远方。
“五十二处玄天观,皆该去之。”司煜勇轻声说道,“孙兄,你可知这份建议若是上报朝廷,会引起多大的震动?”
“韦兄何必多虑,”孙明淡然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司煜勇深深看了孙明一眼,不再多言。
当夜,孙明登上返程的追风舟。站在船头,他回望泰宁府的灯火,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次的任务,表面上是在巡查玄天观,实则是在为日后的大变埋下伏笔。而他,不过是推动历史车轮的一个小小齿轮罢了。
“回去吧。”孙明对虎威说道。
飞舟缓缓升空,消失在浩瀚的夜色之中。
“小子,真看不出你这么能侃。”虎威竖起大拇指,“把人家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孙明轻笑一声,自己说的也都是实话。明帝确实在永昌年间对暗神制动过刀子,只是力度和效果都不如预期。
作为一个陪审员,只要说的话符合朝廷的政策方向,拿个甲级评价不是问题。大宋向来言论开放,连有人在考试时答“绝天地通”都没事,更何况自己这点建议。
楼船之外,宁亮静立甲板之上。
那庙宇高达十三丈,占地五百亩,檐角翘起,金瓦闪耀,明显超出规制。以往之所以不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今日,这座存在了两百年的庙宇,终究要倒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正当宁亮准备下令之际,司煜勇从楼下走来。他的脚步声在甲板上回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孙明如何说?”宁亮随口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并不指望一个军农使能对祭祀之事有多少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