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婉婉看着冒着热气的面条,突然想起萧如雪一直在前院忙着招待宾客。“王爷一直在敬酒,都没吃东西。”她蹙眉道,“这样喝酒对身子不好。”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失言,急忙低下头。耳根悄悄泛起一抹红晕。
苏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姑娘这就开始心疼王爷了?”
“我我只是觉得空腹饮酒伤身。”柳婉婉的声音越来越小。
待丫鬟们都退下,苏嬷嬷关上房门,在柳婉婉面前坐下。烛光在她脸上跳动,映出几分严肃的神色。
“姑娘,嬷嬷有件事要告诉你。”她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后露出一盒淡青色的膏脂。
苏嬷嬷轻轻抹在柳婉婉手上的茧子上,“这是墨神医特意配的,能让手变得细嫩。”
柳婉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些茧子是练剑留下的痕迹。每一处粗糙都记录着她的努力和坚持。现在要抹去这些痕迹,她心里竟有些不舍。
“什么事这么郑重?”她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安。
苏嬷嬷看着眼前的姑娘,记忆中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大,还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她的眼神柔和下来,带着几分心疼。
“姑娘,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苏嬷嬷一边给她抹着药膏,一边轻声说道,“但有些事,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柳婉婉抬起头,眼中带着疑惑。烛光在她眼底跳动,映出一片晶莹。
“你以为王爷是为了别的原因才娶你?”苏嬷嬷笑着摇头,“若真是如此,他又何必对你这般好?”
柳婉婉心头一颤,想起萧如雪看向自己时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什么,她一直看不透,却总能感受到一份温暖。
“嬷嬷要告诉我什么?”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和忐忑。
“小姐还记得春天的事吗?”苏嬷嬷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追忆。
柳婉婉的手指微微一颤,那段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轻声道:“自然记得,那时门庭若市,几乎每日都有人登门提亲。”
“可有些事,小姐却是不知道的。”苏嬷嬷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柳婉婉转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什么事?”
“那时小姐还在云岫山,夫人独自操持府中大小事务。”苏嬷嬷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就在得知国公爷和几位公子战死沙场的消息后不久。”
柳婉婉的手指猛地蜷缩,指节泛白。那段痛苦的回忆如尖刀般刺入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窗外的风吹动纱帘,带来一阵凉意,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苏嬷嬷见状,连忙转移话题:“朝廷很快就封了东陵王为大元帅,领兵南下。”
“这些我都知道。”柳婉婉低声道,眼眶微红。她记得那段日子,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
“可小姐不知道的是”苏嬷嬷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变得深远,“就在东陵王出征前夜,他来过咱们府上。”
柳婉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什么时辰?”
“已经亥时了。”苏嬷嬷叹了口气,“那晚月色很好,可府中却格外冷清。”
“这么晚?”柳婉婉心跳突然加快,手心渐渐沁出汗来。
“是啊,老夫人早就安歇了,听说东陵王来访,又重新梳妆出来相见。”苏嬷嬷回忆道,“那晚的东陵王,与平日里在朝堂上的样子大不相同。”
柳婉婉的呼吸微微一滞:“他他来做什么?”
“他带来了一把匕首。”苏嬷嬷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把匕首通体乌黑,刀鞘上镶嵌着血红的宝石。他说要用这把匕首亲手杀死瓦拉,为国公爷和几位公子报仇,以此为聘,求娶小姐。”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柳婉婉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跳动。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母亲答应了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答应了。”苏嬷嬷点点头,“那晚夫人哭了,说若是能为国公爷和几位公子报仇,让小姐嫁给东陵王是再好不过的。”
“那为何后来”柳婉婉的声音哽咽了。
“夫人害怕。”苏嬷嬷握住柳婉婉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冰凉,“连国公爷那样的英雄都折在了西陲,夫人不敢再让小姐跟战场有任何牵连。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生怕小姐将来也要像她一样,日日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柳婉婉闭上眼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能想象母亲的痛苦,那种失去至亲的绝望与恐惧,她又何尝不懂?
“所以母亲选了秦东阳?”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
“是啊,夫人以为秦东阳能给小姐平静安稳的生活。”苏嬷嬷叹息道,“他家世清白,为官清廉,又从不参与军务,夫人觉得这样最好。可惜”
“可惜看错了人。”柳婉婉接过话头,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月光清冷,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一片惨淡的光晕。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萧如雪曾经来过,带着一把匕首,许下了一个血腥的承诺。而他做到了,他不仅手刃了瓦拉,还收复了西陲,继承了老爹的遗志。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
“小姐。”苏嬷嬷在身后轻声唤道,“夫人其实最看重的就是东陵王,只是”
“我知道。”柳婉婉打断了她的话,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凉的窗棂,“母亲是怕我像她一样,日日担惊受怕,等着战场上的消息。”
“不止如此。”苏嬷嬷犹豫了一下,“王爷身份尊贵,府中必然会有侧妃姬妾,夫人觉得以小姐的性子”
柳婉婉没有说话。月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清冷。
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可是命运总是如此讽刺。她逃开了战场的阴影,却落入了更深的深渊。而那个带着匕首来求亲的男人,终究与她失之交臂。
“那日东陵王刚从西陲凯旋,听闻小姐已经许配给了秦东阳,他在府外站了整整一个时辰。”苏嬷嬷的声音带着几分哀伤,“雨下得那么大,他却一动不动,直到夫人派人出去请他进府。”
柳婉婉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对夫人说了什么?”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轻声问道。
“他说,既然已经许了人家,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苏嬷嬷顿了顿,“只是他把那把匕首留下了,说这是完成了对国公府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