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玉梅就找到村长，商量如何安置这些流民。虽说让他们留在村外，但也得注意卫生，免得传染了病气。

“玉梅妹子说得对。”苏村长深以为然，“既然决定让他们留下，确实该好好安排。你看该怎么办？”

这半年来，苏村长越发看重陈玉梅一家。每次商议事情，他都会带上大儿子苏虎德，站在院子里说话，以免惹人闲话。

“我看不如这样”陈玉梅仔细说出自己的想法。她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有力，苏村长和苏虎德不时点头。

商议妥当后，三人找到王桂林父子。刚说允许他们留在村口，两人就喜形于色，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但陈玉梅话锋一转：“但是，得按照咱们村子里的老规矩来办！”

王桂林父子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来。待在别人的势力范围内，遵守规矩是应该的。两人连连点头，生怕慢一步就会改变主意似的。

“你们别急着松口气。”陈玉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目光如炬，“容我把事情交代清楚”

王桂林急忙应声：“婶子您说，我们都听着。”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眼神却不安地瞟向身后的人群。

陈玉梅面色凝重，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眼前这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汗臭味。有的人脸上还带着未愈的疮疤，有的人手臂上缠着脏兮兮的布条。

“你们一路奔波，身上难免带着病气。要想留在我们村，必须用石灰水消毒洗澡。”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这是为了大家好。”

远处，村民们正探头探脑地打量着这群流民。有人捂着鼻子，有人皱着眉头，更有甚者直接转身离开。陈玉梅看在眼里，心中暗叹。这些村民的反应并不令人意外，但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要给流民们消毒的决心。

“消毒对你们也有好处，可以预防瘟疫。”她补充道，目光落在几个面带病容的孩子身上，“特别是孩子们，更要注意。”

苏村长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这是我们全村的决定。不光是为了村里人的安全，也是为了你们好。”

王桂林的父亲犹豫着开口，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妹子，这石灰水会不会烫伤人？我们这些大人倒是无所谓，就怕孩子们受不了。”

“会有些疼，但绝不会烫伤。”陈玉梅语气坚定，“我们是要帮你们，不是要害你们。当然，如果你们有白醋也行。”

王桂林父子面面相觑。他们连盐都是跟村里换的，哪来的白醋？周围的流民们也都低下了头，有人无奈地叹气，有人焦虑地搓着手。

“好，一切按照你们说的来办。”王村长一锤定音。

消息很快在流民中传开，议论声此起彼伏，像是被惊扰的蜂群。

“村长，他们是不是嫌弃我们脏，想赶我们走？”

“要不咱们回山上去吧，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这路口难道成了他家独有的了，凭什么不让我们待？”

“都别说了，能有个地方落脚就不错了。”

王村长轻咳一声，浑厚的声音压过了嘈杂的议论：“他们同意我们留下，但需要消毒。这是为我们好。”

欢呼声随即响起，但很快又被王桂林压下。他将石灰水消毒的事情详细说明，众人虽有迟疑，但没人愿意离开这个有水源、能换到食物的地方。

陈玉梅在村口忙得不可开交，她手持木棍，指挥着人们排队消毒。看到有人往后缩，她立刻怒喝：“给我老实点！这点疼都受不了，以后可怎么活？”

苏明月和张巧云负责照看女童洗澡。竹席搭起的简易浴室里，十几个木桶排成一排。小姑娘们怯生生地看着她们，有的紧紧抓着破旧的衣角，有的低着头不敢看人。

当看到这些孩子脱去衣服的瘦弱模样，苏明月心里一阵酸楚。那青黄的皮肤下几乎看不到肉，肋骨根根分明，手臂细得像树枝。有的孩子身上还带着伤痕，有的背上长满了疥疮。

石灰水泡在身上，孩子们疼得直咧嘴，却没有一个敢哭出声。苏明月一边帮她们擦洗，一边轻声安慰：“忍一忍，很快就好了。”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却掩不住心中的酸涩。

张巧云麻利地给洗好的孩子们换上干净衣裳，虽然都是些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但总比原来那些脏兮兮的好。她一边忙活，一边叮嘱：“以后要记得勤洗澡，保持干净。”

而那边，陈玉梅还在大声指挥：“柴火不够了，快去添！”“石灰也不够了，赶紧搬！”她已经忙活了两个多时辰，嗓子都喊哑了，却才处理了十几个人。

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打湿了衣襟。她用袖子随意擦了擦，继续指挥着。远处的苏村长正悠闲地踱步，时不时巡视一圈，这架势看得陈玉梅直翻白眼。

太阳渐渐西斜，村口的忙碌却丝毫未减。石灰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柴火的烟味。排队等候的人群依旧很长，有人低声交谈，有人疲惫地靠着树干，还有人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小声问陈玉梅：“大姐，我家娃发烧了，能不能先给他洗？”

陈玉梅仔细看了看那个面色潮红的孩子，立即喊道：“让一让！发烧的孩子优先！”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让妇人走到前面。

苏明月见状，赶紧腾出一个木桶。她轻轻接过孩子，试了试水温，又加了些温水。“别怕，”她对惊慌的母亲说，“石灰水能退烧。”

“秋丫，可以出来了。”苏明月看着水桶里的小姑娘，轻声唤道。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水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秋丫从水桶里站起身，动作利落地跨了出来。她瘦小的身躯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两侧，水珠顺着发梢滴落。苏明月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惜。

“姐姐，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秋丫接过布巾，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仰着小脸问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我的臂力不赖。”

苏明月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心中不禁一软。她本想拒绝，可对上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村里的活计虽然繁重，但让这些孩子适当参与进来，或许能让他们更快地融入村子的生活。

“去帮张婶子处理衣服吧，她会教你怎么做。”苏明月轻轻拍了拍秋丫的肩膀。

秋丫欢快地跑向张巧云，像只欢快的小鸟。她的脚步轻快，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惹人嫌弃。苏明月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些流民的孩子，命运待他们实在太过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