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划破了宁静的乡村上空,在这个平日里只有鸟鸣和虫叫的地方显得格外刺耳。
我正跟着姥姥从山上往家走,听到这突兀的声响,心里一阵雀跃。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热闹。山路崎岖,脚下的碎石随着我们的脚步簌簌滚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野草的清香。
“时儿,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姥姥拉着我的手,布满老茧的手掌温暖而粗糙。她停下脚步,目光中带着几分困惑,“开春的时候来接你,你可是哭着不肯走呢。”
我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嘴角挂着神秘的笑容,长发随着步伐在空中飞舞:“秘密!”心里暗自盘算着,等我把王爷爷家的房子点了,就再也不用去上学了。想到这里,我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找纸钱。
夏日的阳光毒辣,照得地面都在冒着热气。远处,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在为这个燥热的下午伴奏。刚到村口,就看见小七在院子里逗狗。那条土黄色的狗正摇着尾巴,围着他转圈。
小七一见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丢下手里的树枝就往这边跑:“四姐,你回来啦!作业写完了吗?”他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以后都不用写啦!”我笑嘻嘻地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忽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小七立刻兴奋地冲出去,差点被门槛绊倒:“四姐!是警车!”
我也跟着跑了出去,好奇地张望着。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警车可是稀罕物。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闲着的老人也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往外看。
一辆白色的警车缓缓驶来,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车停在了姥姥身边,一个戴着大盖帽的警察下车问道:“大娘,请问钱玉兰家怎么走?”
周围的村民顿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有人说钱玉兰最近疯了似的到处宣扬什么修仙,有人说她骗了不少人的钱,还有人说她把自己儿子周羽关在屋里不让出门。
“往里走,第三家绿大门。”有人指路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这种热闹,在我们村里可不多见。
警车开进村里,我和小七混在人群中跟着往前走。村里的狗都被惊动了,此起彼伏地叫着。到了周羽家门口,就看见两个警察正架着钱玉兰和她的男人往外拖。
钱玉兰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死活不肯上车。她的声音尖利刺耳:“我们正在修炼!你们懂什么!我要成仙了!别耽误我成仙!”她的男人倒是一声不吭,只是脸色铁青。
我看见周羽站在小北屋门口,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双拳紧握到指节发白。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瘦削的身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心里一阵难受,想过去安慰他,却被姥姥拉住了。
“回家去,别看热闹。”姥姥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小七往回走。她的声音低沉而严厉,“这种事,少掺和为好。”
回到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药味。我第一眼就看见太姥躺在炕上打着吊瓶,她最近总是咳嗽,二舅说她的血管不好找,手臂上针眼密密麻麻。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她消瘦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太姥,我回来啦!”我爬上炕,轻轻给她吹着手背上的针眼。她的手背上满是针眼,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让人心疼。
太姥笑着摸我的头,她的手有些发凉:“时儿啊,太姥总是心疼你”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姥姥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放下手里的活计:“你又来了!医生说了,就是肺部炎症,打点进口消炎药就好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焦躁,却掩饰不住关切。
“我不糟践钱。”太姥摇头,眼神有些飘忽,“慢慢养着就会痊愈,不能好,就是我福气到头了。”
“你别瞎说!”姥姥急了,手里的针线都扔到了一边,“你福气到头,我还没跟你吵够呢!”
看着她们斗嘴,我心里暖暖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太姥最近有些不一样了,话里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她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恍惚,有时候望着窗外发呆,嘴里念叨着些听不清的话。
屋外,警车的声音渐渐远去。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几声狗叫还在回荡。我趴在太姥身边,听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最近总觉得心里闷闷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日子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的清晨,太姥总会用她中气十足的声音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她会掀开我的被子,一边挠我痒痒一边笑骂着说太阳都晒屁股了。我总是咯咯笑着躲闪,最后还是会被她拽起来。那时的太姥,精神得很,走路都带风。
可现在的太姥,变得安静了许多。
她开始喜欢靠在炕上,说话的声音也轻了。虽然每天放学回来还是会问我今天学了什么,但那声音听着总让我心里发慌。连姥姥跟太姥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有一次,我看见姥姥从太姥屋里出来,躲在厨房里偷偷抹眼泪。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去还是离开。最后,我悄悄退了出来,心里堵得慌。
我不明白,太姥不就是感冒了吗?我和小七儿也经常感冒,吃几天药就好了。可为什么太姥的感冒这么久都不好?每天都要打针,手背上都青了。
这些天我更不想去上学了,尤其是想到舅老爷给我出的第三个谜题。那个谜题像块石头一样压在我心里,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拿着最讨厌的语文书,偷偷跑到王瞎子家外墙那里。这墙是舅老爷说的关键,可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要不试试火?”我咬着嘴唇想。
我从口袋里掏出火柴,手有些发抖。点燃语文书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厉害。火苗慢慢蔓延,书页卷曲变黑,最后化成灰烬。
结果书烧完了,墙却一点事都没有。
更倒霉的是,王瞎子闻到烟味冲出来,他虽然看不见,但鼻子灵得很。
“焦桉时!”他中气十足地喊道,“敢在这玩火是不是?小心我告诉你姥去!”
我吓得连声都不敢出,撒腿就跑。风呼呼地刮过耳边,心脏砰砰直跳。到现在我都不敢再尝试了,不是怕别的,就是怕姥姥知道。这些天姥姥的心思全在太姥身上,我答应了舅老爷要保守秘密,可不能让姥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