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揍他了呗!”我挥舞着小拳头,回忆起刚才的场景,“打得他直接跑了,跑得可快了。活该!谁让他欺负人!”
姥姥一脸震惊,嘴唇微微发白:“你说你把鬼打跑了?”
“那当然!”我得意地扬起下巴,丝毫没注意到姥姥脸上的惊恐,“他长得紫不溜秋的,像个烂葡萄,还想欺负我?哼!我才不怕他呢!”
“时儿啊”姥姥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你在死人湾还遇到别的什么吗?”
我点点头,气鼓鼓地说:“遇到了!有个男人说我踩他,其实我明明踩的是坟包。他还叫来一堆人想抢我的糖葫芦,亏得我跑得比兔子还快。”说到这里,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糖葫芦,“可是现在糖葫芦还是毁了”
姥姥拉着我往舅老爷家走,一路上不停摇头。月光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有些单薄。风吹过,带来一阵阵凉意,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你这孩子,一点都不怕的?”姥姥叹了口气,“那可是死人湾啊”
“有什么好怕的?”我歪着脑袋,满不在乎地说,“鬼不就是凉飕飕的,爱说胡话,长得还丑。他们要是再来找我麻烦,我就再揍他们!”
进了院子,舅老爷正坐在炕上,眯着眼睛看我们。油灯的光线在他脸上跳动,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大哥,”姥姥叹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你看时儿让黑鸟祸祸的。这孩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舅老爷慢悠悠开口,语气平静得出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没心思听他们说话,只顾着看我的糖葫芦。糖衣已经完全化了,黏在一起,还混着泥土。山楂也软塌塌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姥姥,”我可怜巴巴地说,眼睛里闪着泪光,“能不能把糖葫芦洗干净?洗干净应该还能吃”
舅老爷和姥姥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压得很低,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炕上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照得屋子里影影绰绰的。
我听到舅老爷说要留下我,姥姥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我只关心一件事:“姥姥!你快帮我洗糖葫芦吧!都化得不成样子了!”
姥姥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时儿啊,糖葫芦脏了就不能吃了。明天姥姥再给你买新的。”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糖葫芦,心里一阵难过。糖衣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和泥土混在一起,黏糊糊的一片。我就这么傻站着,看着它越来越糟,心都要碎了。
这可是我保护了一路的宝贝啊就这么毁了。
温热的水包裹着我疲惫的身体,姥姥轻柔的动作让我昏昏欲睡。那串没能吃到嘴里的糖葫芦还在我心头萦绕,洗得再干净也吃不了,太酸了。
“姥”我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可别忘了明天给我买糖葫芦哦”
“知道了,”奶奶一边给我擦洗,一边温柔地答应着,手上的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珍宝,“等明早醒来就能大快朵颐了。”
得到承诺,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温暖的水汽蒸腾,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连姥姥是什么时候给我擦干身子、穿好衣服都不知道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醒来时阳光已经洒满了炕头。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落在炕沿边上的糖葫芦上,瞬间清醒。
“姥姥!”我兴奋地从炕上蹦起来,“你居然真给我买糖葫芦了!”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我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一把抓起糖葫芦就往院子里跑:“姥姥!姥姥在哪儿呢?”
舅老爷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书,听见我的声音慢悠悠地抬起头:“时儿,睡得可好?”
“嗯!”我笑嘻嘻地跑到他跟前,举起糖葫芦炫耀似的晃了晃,“舅老爷你看,奶奶给我买了糖葫芦!”
阳光透过树叶在舅老爷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那就吃吧。”
“得放碗里吃,”我四处张望着,“姥姥去哪儿了?”
“回家了。”
“回家了?”我愣在原地,手里的糖葫芦也不晃了,“奶奶可是答应过带我玩两天就一起回家的”
舅老爷依旧看着书本,语气平淡:“她说等你听话了,就来接你回去。”
我急了,声音都变了调:“我很听话的!舅老爷,我得回家,太姥会想我的!”
“只要你乖乖听舅老爷的,就能回家。”
“怎么听话?”我紧张地盯着他。
舅老爷用下巴指了指墙角的搪瓷碗:“去院门口喂黑鸟,等它们把碗里的包谷粒子吃完,你就能回家了。”
我低头看看手里的糖葫芦,又看看那个碗:“我能先吃完糖葫芦再去吗?”
“当然可以。”舅老爷笑得慈祥,可那笑容却让我莫名心慌。
我乖巧地点点头,回屋找了个碗,小心翼翼地把糖葫芦上的山楂粒一颗颗撸下来。吃了几颗后,忽然灵机一动,找了个小布袋把剩下的装起来揣进兜里。
“舅老爷,我去喂黑鸟啦!”我故作轻快地蹦出门。
“去吧。”
我端着碗走出院门,回头看了眼依旧在看书的舅老爷,二话不说把碗一扔,撒腿就跑。那些讨厌的黑鸟,不是往我身上拉屎就是用爪子挠我,我才不要挨那个罪!
我要回家,回家就有美味等着,有姥爷、太姥和二舅黑虎的地方。这里的饭菜都没味道,连空气都是冷的!
林间的枯枝在脚下咔嚓作响,我拼命往前跑。虽然不太认路,但昨晚的经验告诉我,只要一直往山下跑,过了死人湾和狼牙岭就能到村里。
“时儿,快回去,要听话”
那个讨厌的耗子又来了,总是在我耳边唠叨。
“烦人虫!别说话了!”我气喘吁吁地喊道。这是我给它起的外号,因为它总是偷偷跟着我说话,烦死了。
“你出不去的”
我懒得理它,自顾自地往前跑。怎么会出不去?那天晚上不就偷偷溜出门了吗?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揣着的糖葫芦,小心翼翼地吃了一颗。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却怎么也甜不到心里去。
等我休息够了,拍拍裤子准备继续跑,忽然发现不对劲——四周的景色怎么这么眼熟?我分明是往前跑,怎么又回到原地了?!
“时儿,就说你跑不出去”
“烦人虫,你真的很烦!”我气得直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特意选了相反的方向,心想这次一定能跑出去。可不知跑了多少圈,天色渐暗,我还是在原地打转。糖葫芦早就吃完了,又渴又饿的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往舅老爷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