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柳韵轻轻抿了一口茶,杯中的茶叶缓缓舒展,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你们说说,这事该如何处理?”她故意吊着两个好奇的小家伙,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逡巡。
褚玉清坐在圆凳上,一如既往地倔强,抿着嘴不肯开口。他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固执地不愿说出来。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传来的鸟鸣声。檐下的风铃被微风拂过,发出清脆的响声。
最终还是褚承泽打破了沉默。他微微坐直身子,声音沉稳:“依我看,院长他们多半会选第一种办法。毕竟陈父再不好,那也是陈珉的亲生父亲,外人不好插手太深。”
“不对不对!”褚玉清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急切地反驳道,“陈珉都跟他父亲闹翻了,回去肯定要挨打的!我觉得陈珉一定更愿意跟着院长。”说着,他的眼眶微微发红,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褚承泽看了看激动的弟弟,轻声说道:“可是读书需要花钱,院长又不是陈珉的亲人,哪有那么多银子养他?况且,一个人的成长,总要面对一些困难。”
褚玉清语塞,但仍不服气。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小脸皱成一团:“那也不能让他回去挨打啊你没看见陈珉身上的伤吗?”
“父子哪有隔夜仇?说不定过几天气就消了。”褚承泽站起身,走到弟弟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还是觉得不行。”褚玉清撅着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那个父亲看起来就不是会改的人。要我说,不如让陈珉跟着院长,多一双筷子而已,我们侯府又不是养不起。”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褚承泽提醒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你还记得春晓那天,我们去贫民窟看到的场景吗?”
褚玉清想起那天看到的景象,顿时哑口无言。破旧的茅屋,衣不蔽体的孩子,饥肠辘辘的老人那些画面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连窗外的鸟儿似乎也停止了鸣叫。
片刻后,褚玉清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那不然我们把陈珉带回家?”
褚承泽下意识看向柳韵,眼中带着询问的神色。
柳韵放下手中的茶杯,瓷器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所以你们的办法就是自己承担?”她挑眉问道,“如果不只一个陈珉,而是成千上万个呢?你们打算用自己的银子救所有人吗?”
“为什么不行?”褚玉清倔强道,小脸涨得通红。
“弟弟”褚承泽拉了拉他的袖子,语气温和却坚定,“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们的银子救不了那么多人。就像那天在贫民窟,即使我们把所有的零用钱都分给他们,也只能解决一时之需。”
“不可能!祖母不是富可敌国吗?”褚玉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那只是形容词,养活满朝上下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褚承泽耐心解释,“就像那条河里的鱼,再多也有数完的一天。”
褚玉清愣住了:“啊?”
“我们得想更实际的办法。”褚承泽认真道,目光坚定,“要帮他们自己活下去,而不是把所有担子都背在自己身上。否则就算压垮了我们,也救不了所有人。就像教他们钓鱼,总比给他们鱼吃更有用。”
“说得对。”柳韵微笑着点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承泽,你很聪明。”
褚承泽被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尖微微泛红。
褚玉清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像是被人抢走了心爱的玩具。他狠狠地瞪了柳韵一眼,心中暗暗腹诽:这个坏女人,就知道夸别人!
“这破玩意儿,听都听不懂!”他气呼呼地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醋意。
柳韵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耐心解释:“就是与其给人鱼吃,不如教会他钓鱼的本事。这样才能让他们长久地活下去。”
“可是陈珉这么小,怎么钓鱼?钓鱼能赚多少钱?”褚玉清还是不明白,眉头皱得更紧了。
“捕鱼哪挣得了几个钱。”褚承泽思索道,目光落在书案上的笔墨上,“不过陈珉成绩那么好,字肯定写得不错。他可以靠抄书赚钱,一册能赚35文,够他日常开销了。而且明德书院的夫子们一直在寻找能帮忙抄书的人。”
“35文”褚玉清皱眉,在心里默默计算,“真的够吗?他住哪里?吃什么?”
“当然够。从前就有很多贫困学子靠抄书生活。而且明德书院有学子宿舍,伙食也都包了。他不用回家也能过得很好。”褚承泽说着,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似乎想起了什么。
褚玉清恍然大悟,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原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要有真本事,不靠家人也能活下去。这个认知让他既感到欣慰,又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柳韵看着他的表情变化,轻声说道:“院长就是这么做的。他没有直接给陈珉银子,而是帮他找到了抄书的活计,让他能自食其力。这比单纯的施舍要有意义得多。”
褚承泽露出笑容,没想到自己猜对了院长的用意。他看向柳韵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
褚玉清却更生气了。
他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跑。
褚承泽正要追上去,柳韵叫住了他:“这小子明显就是被狠狠打击到了,输不起就要闹脾气。你要是哄他,他以后会更任性。有时候,适当的挫折反而能让人成长。”
“弟弟压根就没见过这么复杂的事儿。”褚承泽诚恳道,眼中满是维护,“以他的聪明,很快就能明白的。而且他心地很善良。”
说完,他还是追了上去。
柳韵看着他的背影,对站在一旁的青红说:“这孩子倒是个不会嫉妒的。难得。”
“是啊。”青红笑道,眼中带着赞叹,“这感情,比亲兄弟还亲呢。”
柳韵低声感叹:“能在贫民窟教出这样的孩子,紫姨娘确实了不起。”她的目光透过窗子,望向远处的天际。
“可不是。”青红附和道,“紫姨娘知道泽少爷跟清少爷一起读书后,就叮嘱他专心在大书房读书,别往她那跑。还得让他乖乖听我的。奴婢看,她是把您当成主母了。”
柳韵想起紫姨娘曾打算等自己死后让承泽投靠老夫人,如今却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但有些真诚的情感却始终如一。
“前几日府医说紫姨娘的病好多了,让她多出来走走,不必拘着。”柳韵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温和。
“是。”青红应道,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