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工作还顺心?&34;老周头一边开酒一边问道。他的手指关节粗大,开瓶的动作却异常灵活。
&34;还行吧。&34;我盯着他手上的动作,&34;就是老样子。&34;
老周头&34;啧&34;了一声:&34;年轻人,别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34;他给我倒了满满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这时周颖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一盘青椒炒肉丝,一盘凉拌黄瓜。她放下盘子,擦了擦手:&34;你们先吃着,红烧肉还得再炖会儿。&34;
&34;不急不急。&34;老周头招呼她坐下,&34;你也喝点?&34;
周颖摇摇头:&34;我才不跟你们凑热闹。&34;说完又钻回厨房去了。我注意到她的耳根微微发红,不知道是厨房的热气熏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老周头举起酒杯:&34;来,先走一个。&34;我们碰杯,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回甘。这酒比我想象的还要烈,一股热流从喉咙直冲胃里,让我不由得皱了皱眉。
&34;怎么?喝不惯?&34;老周头笑眯眯地看着我。
&34;还行。&34;我夹了一筷子黄瓜,清脆的口感冲淡了嘴里的酒味。
老周头给自己又满上一杯,突然压低声音:&34;那个欧阳家的丫头,最近有联系?&34;
我的手顿了一下。筷子尖上的肉丝掉回盘子里,在酱汁中溅起一个小小的油花。厨房里传来锅铲翻炒的声音,和周颖轻声哼着的歌。
&34;今天刚见过。&34;我如实回答。
老周头&34;嗯&34;了一声,没再追问。我们沉默地吃了几口菜,酒过三巡,他的脸渐渐泛红,话也多了起来。
&34;年轻人啊,&34;他拍着我的肩膀,&34;有些事,该放就得放。你看我这一辈子,起起落落,最后不也活得挺好?&34;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又给他斟满酒。酒瓶里的液体已经下去小半,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厨房门突然打开,周颖端着一大碗红烧肉走出来。浓郁的酱香味立刻充满了整个客厅。她把碗放在茶几正中央,擦了擦额头的汗:&34;尝尝看,今天火候掌握得怎么样?&34;
我夹了一块,肉质酥烂,入口即化。酱汁的甜咸恰到好处,还带着淡淡的八角香气。&34;好吃。&34;我由衷地赞叹。
周颖笑了,眼睛弯成月牙:&34;那就多吃点。&34;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又要回厨房。
&34;别忙活了,一起吃点吧。&34;我叫住她。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老周头。老周头挥挥手:&34;坐吧坐吧,菜够吃了。&34;
周颖这才解下围裙,在我旁边坐下。她身上还带着厨房里的烟火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洗发水香味。我给她也倒了一小杯酒,她皱皱鼻子,但还是接了过去。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围坐在茶几旁,吃着简单的家常菜,喝着烈酒。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这温暖的灯光下,所有未说出口的话,所有理不清的心绪,似乎都暂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也许是因为实在无法融入我们的话题,周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默默地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似乎想要尽快结束这顿饭局。然而,尽管她吃得很快,我们的话题却依然没有停止,我和老周头继续谈天说地,推杯换盏,也许是耗不过我们两个,她最后直接回卧室去了。
一开始,我本来只是想稍微喝一点酒就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酒精的作用逐渐显现出来,我开始感到有些上头。而老周头显然也没有控制好自己的酒量,我们两个不知不觉间就喝得越来越多,仿佛不喝到尽兴就不肯罢休。
就在这时,周颖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静静地站在我们俩身旁,看着我们手中的酒杯,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说道:“差不多就行了,你们两个。一个明天还要上班,一个身体不太好,少喝点吧。”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
周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发热的脑门上。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眉头微蹙,眼睛里闪烁着担忧的光。老周头却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他挥了挥手,大着舌头说:&34;你别管,今天高兴!&34;
&34;老周!&34;周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我看见她纤细的手指攥紧了睡衣下摆,&34;您忘了医生怎么说的?&34;
这句话让老周头举到一半的酒杯突然停在了半空。酒液在杯中晃动,洒出几滴落在茶几上,像几颗小小的琥珀。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挂钟的秒针在&34;咔嗒咔嗒&34;地走着。
我这才注意到老周头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慢慢放下酒杯,杯底与玻璃茶几相碰,发出清脆的&34;叮&34;的一声。
&34;行吧行吧,&34;老周头叹了口气,&34;听闺女的。&34;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了许多,脸上的醉意似乎也褪去了几分。
周颖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她走过来,轻轻收走了我们面前的酒杯。当她俯身时,一缕发丝垂落在我手背上,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体温。
&34;我去泡点茶。&34;她说着转身走向厨房,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老周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胸口缓慢地起伏。酒精让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像一台老旧的风箱。我这才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比记忆中更深了,鬓角的白发也多了不少。
&34;老周头,&34;我轻声问,&34;医生说什么了?&34;
他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球里映着吊灯的光:&34;没什么,老毛病。&34;他摆摆手,&34;高血压而已,死不了。&34;
厨房里传来烧水的声音,水壶的鸣笛声尖锐地刺破沉默。周颖端着茶盘走出来,茶香立刻驱散了空气中的酒气。她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热气在杯口盘旋上升。
&34;小心烫。&34;她轻声说,把茶杯推到我面前。我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有几个指头上有细小的伤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我们三人沉默地喝着茶。茶很烫,但喝下去很舒服,像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冲淡了酒精带来的燥热。
窗外的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城市,远处的霓虹灯在玻璃窗上投下彩色的光斑。偶尔有汽车驶过的声音传来,又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周颖突然开口:&34;我去把客房收拾一下。&34;她站起身,&34;你今晚就别回去了,这么晚了还喝酒,不安全。&34;
其实也就是两层楼的事,我并没有感觉很麻烦。
我想说不用麻烦,但老周头已经点头:&34;对对,就住这儿。&34;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周颖转身去了客房,她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34;啪嗒&34;声。老周头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压低声音对我说:&34;这丫头,我真的是管不了了,这么下去以后谁要她。&34;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只好低头喝茶。茶已经不那么烫了,但香气依然浓郁。
老周头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茶杯,发出细微的&34;叮叮&34;声。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遥远,仿佛透过茶杯看到了什么久远的记忆。
&34;年轻时候啊,&34;他轻声说,&34;总觉得时间多得用不完。等老了才发现,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34;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震。茶杯在我手中突然变得很重,我不得不把它放回茶几上。陶瓷与玻璃相碰,发出一声闷响。
周颖从客房里探出头来:&34;床铺好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漱?&34;
我点点头,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确实喝得有点多,脚步有些虚浮。走过周颖身边时,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混合着一丝厨房里的烟火气,莫名让人安心。
浴室里,我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男人眼睛发红,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汁。我伸手擦掉,突然觉得这个夜晚既熟悉又陌生,就像老周头说的那些话,既像醉话,又像醒世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