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明明他都已经想好了，要好好安慰一下马家老两口的。

可到头来，反而是失去了儿子的马大叔在安慰他。

“马大叔，您说得没错，二牛是个好样的。”

马大叔点了点头，转过头对还处于悲伤中的马大娘道：“老婆子，你去地里跑一趟，把小五和小四叫回来吧。”

马大娘还没什么表示，八婶倒是先坐不住了。

“什么？老马头，你疯了？你家六个儿子，你打算全都送上战场？你以后养老送终怎么办？”

马大叔只是摇头，催促马大娘道：“老婆子你快去，方厂长时间宝贵，不要在咱们这儿耽搁了。”

马大娘答应一声，擦了擦眼泪，快步走出了院子。

方恒也听出不对，急忙起身道：“马大叔，我就先走了，今天是送二牛的回家的，怎么能让你再把仅有的两个儿子送进部队，这样不行。”

马家有六个儿子，其中四个都被马大叔送进了部队参军，马二牛排行老六，现在家里就剩下老四和老五在家务农，顺便照顾马大叔老两口。

但马大叔却是态度强硬地把方恒按了回去。

“方厂长，你可不能走，小四和小五马上就回来。”

“可你家就剩下老五跟老四了，不能再参军了。”

马大叔只是摇头：“方厂长，你是精贵人，没吃过咱们的苦，以前咱们过的，那都不是人过的日子，一年到头忙来忙去，却连个温饱都混不上，家里几个孩子嗷嗷叫着肚子饿，可我和老婆子却只能唉声叹气，因为咱们种出来的粮食，都被地主老财收了去，哪怕想去山上打点野味，那山也是地主老财的，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根本动不了山上的一草一木。”

“那时候我马家一家上下，就那么两三件能见人的衣服，一条裤子他们哥几个轮流穿，那样的穷苦日子，我可不想再过了。”

旁边八婶也是叹了一口气，因为同样的日子，她也感同身受。

“后来八路军来了，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日子也总算有了个奔头，虽然还是填不饱肚子，可至少没有地主老财动不动上门催债。”

“我跟老婆子生了八个孩子，六个男孩儿倒是成年了，可两个女儿，早被地主老财拉去抵债，如今就算是想找，也找不回来啦！”

马大叔语气平淡，但说出的话却足以冲垮一般人的神经。

方恒不得不坐下来，听着马大叔絮絮叨叨，毫无条理地回忆着以前的苦日子。

“你方厂长来了之后，我们这些乡里乡亲才知道，八路军是真心想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的。”

“就你推广的那个养殖技术，以前那哪是咱们平头老百姓能学的？”

“还有你推广的种植技术，地里头的玉米棒子，可比以前多，也比以前更大了。”

方恒笑了笑：“马大叔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该做的。”

“对呀，你说这是你们八路军该做的，你们的目的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所以我马家也不能愧对八路军啊。”

“以前国府来咱们村里抓壮丁，我就让几个儿子全躲进了山里，因为我知道，国府抓去的壮丁，死了也是白死，他们死得没意义。”

“可你们八路军要人，我情愿把我一家老小全都送到部队去，因为你们是真心实意打鬼子，也是真心实意想让咱们老百姓活！”

“我说句不好听的，没有八路军，就没有我马家！”

说话间，马大叔家的老五和老四被马大娘叫了回来。

哥俩是双胞胎，刚过17岁不久。

也不知是马大叔基因好，还是最近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好了，这哥俩体格还是相当不错的。

马大叔拍了拍老五的肩膀，示意两人站到方恒跟前。

“来，老五，老四，快跟方厂长问好。”

哥俩年纪小，还有些腼腆，低头对方恒问了声好。

“方厂长，这是我家老五和老四，老五的名字叫马五经、老四的名字叫马四书，我就把他们交给你啦。”

方恒知道，马大叔说了这么多，他今天不收这哥俩，是不行的了，便点了点头：“马大叔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俩，不让二牛的事情再发生。”

马大叔却生起气来：“方厂长，我让他俩去部队，是让他们报答八路军的恩情的，可不是让他去受你照顾的，以后你要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兄弟俩，有什么危险的任务，也让他俩去执行，就算战死了，那也是我马家的光荣。”

说罢，马大叔拍了拍老五，又把老四拉到自己身边。

“小五、小四，回来的路上，你们娘应该跟你们说过了，你们二哥为了保护方部长，已经牺牲了。”

小五和小四顿时眼中滚出泪来，小四噗通一声跪在了老爹跟前：“爹，让我去部队吧，五哥留在家里照顾你和娘。”

小五也跟着跪倒：“爹，让我去，留小四在家里照顾你和娘。”

马大叔摆摆手：“不用再说了，我和你娘还没老到动弹不得的地步，家里不用你们哥俩担心，你们只管去部队工作，以后专心打鬼子，有什么危险的任务，绝对不能推辞，不然我和你娘就自杀图个清净，免得被人指指点点。”

哥俩见老爹声色俱厉，立刻点头如捣蒜：“爹，您放心，我们俩绝对不会丢您老的脸。”

马大叔点头：“对，就是这样，八路军来了之后，咱们马家才过得像个人样子，以后再让咱们马家的男儿去给地主老财当奴隶，我可不干，你们在部队尽管放心，等打跑了鬼子，你们再回来孝顺我和你娘，哪怕你们牺牲了，我相信八路军也不会让我们这些老东西无依无靠的。”

哥俩顿时泪从中来，对爹娘连连磕头。

马家大娘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起身，为哥俩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塞进哥俩手中，最后只温柔地开口道：“去吧，得了空就回家来看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