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宁无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碧玉镯子，轻叹了口气。

苏婉真当是自己又甘愿沉沦进风月场里的吗？她对江南的风月场有所耳闻，女子在那里面是最低贱的存在，仍人打骂虐待，全无尊严。

那吃人的地方，她出来过，竟还想回去？

“真当是她自愿回去的吗？”沈昭宁望向陈婶，神色间满是困惑。

陈婶一怔，心头似被雷击，久久难以言语。

她从未问过苏婉是否自愿回去的，是她自以为苏婉不愿在外做苦活计，才回去做皮肉生意的。

可那红楼，又算得上什么好地方呢，任人欺辱，才赚得了一点银子。

陈婶攥紧了手中的盒子，浑浊的眼珠子一下子猩红了起来，她低下头，颤颤巍巍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些金银首饰，还有五百两银票。

“我她”陈婶起了皮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话也说不利索了，只见她一脸的悔恨。

沈昭宁凑过去瞧了一眼，被盒子里的银票震惊到。“算来苏婉再回风月场也就两年，两年能赚那么多？赚那么多，她也够给自己赎身了吧，为何又”

“许是我误会她了，或许真的不是她自愿的。听说她被织造官苏泊纶看上了养在红楼里当姨太太，那苏泊纶又是何人，就算她不愿又能如何”陈婶失了力气，低垂着脑袋，喃喃道。

红楼，沈昭宁知晓的，就是江南最有名的风月场。

苏泊纶，她也有所耳闻，是江南织造局织造官，官里的总管太监，他的干爹是司礼监首席掌印太监金水。

不过，他对他养在宅子里的夫人不是千娇百宠吗，又怎地在外养了个姨太太？

还有就是这个人，贼抠门，基本属于有进无出的，凡是和他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倒贴着上供的，就这样一个人，又怎会给苏婉这么多钱？

“陈婶，那苏泊纶对苏婉好吗？这可有听说？”沈昭宁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陈婶，话语声渐弱。

陈婶在自己的愧疚当中难以自拔，沈昭宁又唤了几声陈婶，又问了几遍，奈何陈婶明显心思已经不在这上头了，皆答非所问。

沈昭宁和燕照野只得无功而返。

燕照野驾驶着马车，在碎石路上疾驰着。

沈昭宁坐在马车之中，双手紧紧扒着窗户边上才坐得安稳，总算到了平稳的路段，沈昭宁掀起了车帘，一脸狼狈地看向燕照野愤愤道“少将军莫不是将这马车当做战马来驾驭了？”

燕照野闻声侧过头，看着身旁探出的脑袋，沈昭宁一脸倦色，头发散乱开来，那碧玉稻穗钗也摇摇欲坠。

他尴尬笑笑，原本是单手勒着缰绳，此刻又悄悄地将另一只手伸过去拉住绳子。

马车总算赶得有模有样了，沈昭宁也从马车中出来，坐到了燕照野身旁。

落日余晖，少年将军在旁。人生难得有的惬意，脸上有暖风拂过，沈昭宁懒懒地眯了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情不自禁地感慨“若是人生，能一帆风顺就好了。”

可惜啊，人生，十之八九不如人意。

燕照野轻扯嘴角笑笑，对身旁女子的美好愿景不置一言，他从没见过谁的人生一帆风顺。

“你瞧，那云像不像赤金箭镞。”沈昭宁忽地指向天边，她那双凤眼不见倦色，倒是满眼地惊喜。

天边，残阳将云絮缎成赤金箭镞，一簇簇地箭镞此刻又像是斜插进了胭脂河翻涌的波心。

“像。”燕照野也看向天边，声音有些喑哑。他琥珀色地眸子也被残阳染红“在北疆，那落日比此刻更圆更大，那云絮不像箭簇，倒是更像是绸缎，漫天皆是。”

日暮乡间，远方归鸟掠过。

“若天下无战，少将军想做些什么？”沈昭宁打断燕照野的回忆，她感受到了一丝酸涩，不愿悲伤地氛围蔓延。

燕照野握缰绳的手背暴起青筋，喉结滚过沙哑的笑“大抵回北疆栽胡杨。”

“我爹，梦想更大一些，他曾说要让北疆的沙漠里开满江南的莲。”